第204頁
這便是武后的用意。
在揚州那邊的平靜打破之前,她必須要警惕劉仁軌這隻老狐狸。長安若亂,天下必會動盪,萬萬不可在這個時候被劉仁軌聯合隴西勢力,在她背後捅上一刀。
武后徐徐道:「哀家只是不放心長安。」
裴氏只覺汗顏,太后格局如此廣大,只怕世上女子唯有太后一人如此。
與此同時,婉兒與厙狄氏的馬車已經駛出了洛陽城。
彼時正值盛夏,洛陽郊外,野花沿著陌上開了一路。婉兒掀起車簾往外望去,極目之處,遠山青翠,近水淙淙,遠離了皇城,只覺舒暢之極。
「上官大人。」厙狄氏依舊穿著素服,忽然輕喚婉兒。
婉兒放下車簾,「夫人?」
「妾小字貞娘。」厙狄氏眸光清澈,定定地看著婉兒,「如今同為太后辦事,私下裡,你可喚我貞娘,我便喚你婉兒。」
婉兒頗是驚訝,「如此,只怕於禮不合。」
「妾說了,私下裡。」厙狄氏饒有深意地強調了後面那三個字。
婉兒輕笑,「嗯。」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與厙狄氏說話總是很舒服。許是厙狄氏比其他女子見識的東西多些,所以談吐也好,德才也好,遠勝太多命婦。
厙狄氏也笑了,「婉兒放心,太后並未命我監視你。」
婉兒怔了怔,沒想到她竟會提及此事。
厙狄氏的笑容微深,「你我同行,該在開始就說明白,免得往後相互猜忌,反倒辦不好差事。」說著,厙狄氏真摯地看著婉兒,「此去長安路程不短,婉兒若是一直防著我,一程隻字不語,豈不無聊?」
婉兒只覺慚愧,雖說知道厙狄氏的為人,她卻還是防備了她。她不得不重新打量厙狄氏,她有鮮卑血統,所以發稍微卷,膚色白膩,這個年歲最有韻味。
厙狄氏忽地笑出聲來,「婉兒若是再疑我,我怕是只有剖出心來,讓婉兒瞧瞧是紅是黑了。」
婉兒聽得燙耳,沉聲道:「我失禮了。」
「太后命我注意南衙禁軍駐防位置,想必是怕長安生變。」厙狄氏斂了笑意,認真說道,「你我皆是宣旨女官,只怕無法接近南衙禁軍的駐防位置,此事我們要好好籌謀。」
婉兒點頭道:「此事我有法子。」
「哦?」厙狄氏大喜。
「嗯。」婉兒沒有看見太平之前,她也不知具體該如何做。
厙狄氏也沒有追問下去,掀起車簾望向了車外,「婉兒你瞧,外面的小花都開了。」
「貞娘,你不問我什麼?」婉兒試探問道。
厙狄氏灑脫笑道:「你願與我說,你自會說與我聽。我今日告訴你,只是不想你我有誤會,這只是我的誠意。」
婉兒認真道:「我也有誠意。」
厙狄氏凝眸望著婉兒,「嗯。」
「到了長安,自有分解。」婉兒真誠地笑了,在沒有見到太平之前,她絕對不會輕舉妄動,給太平添亂。
第104章 醋海
七月底, 婉兒與厙狄氏的車馬進入了長安地界。
婉兒將準備好的白緞取出,在進入長安之前,當抹額系在了頭上。若是在傳旨時,太平一眼瞧見她眉心上的傷痕, 只怕太平會神情有異。厙狄氏倒不是個嘴碎的, 可是同行的羽林將士多是武后心腹,她不得不為太平多考慮一二。
厙狄氏看著婉兒的舉動, 惑聲問道:「婉兒這是為何?」
「我曾伴讀殿下左右, 殿下待我甚好,若是瞧見太后親手賜我的這道疤, 恐會當面質問。」婉兒也不想瞞她太多,「殿下當年時常被武后責罵,如今鎮守長安,左右有很多眼睛盯著。殿下質問事小, 若是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地告到太后那邊, 興許就不是小事了。」
厙狄氏點頭笑道:「婉兒有心了。」
婉兒莞爾, 「太后要的是長安安定,我只求殿下安然,也算是回報她當年的救命之恩。」
「哦?」厙狄氏倒頗感興趣。
「自古進了天牢的人, 鮮少有活著出來的。」婉兒點到即止, 「殿下心善, 留了我一命。」
厙狄氏聽到這裡, 慨聲道:「殿下當初種下善因,今日得此善果,也是應當。」若要遮掩傷痕,要麼以花鈿掩之,要麼以抹額遮之, 如今她們兩人是來給殿下下旨主持先帝葬禮的,若以鮮艷花鈿掩飾,那是不敬之舉,是以婉兒只能如此處置。
逗留長安期間,以白緞覆額,合情合理。
「婉兒可有多的白緞?」厙狄氏忽然問道,「要戴你我一起戴。」
婉兒原本也是這樣想的,可還沒開口,厙狄氏便與她想到了一處,她不禁笑道:「貞娘,謝謝。」說著,便從袖中拿出了準備好的另一條白緞。
「舉手之勞罷了。」厙狄氏接過白緞,與婉兒一樣當抹額系好,對著婉兒眨眼輕笑,「不必客氣。」
婉兒笑意微深,往後宮中多這麼一個聰明又坦率的朋友,也算是一樁樂事。
「宣旨之後,我想回家看看。」厙狄氏掀起車簾,望向外面。
馬車已經駛入長安城,熟悉的坊市歷歷在目,裴行儉休沐時,也曾牽著她在長安街頭閒逛,享受難得的太平時光。
「貞娘你放心回家,殿下那邊我來說。」婉兒在她眼底看見了一份壓抑的濃情,裴行儉與她最後的那段時光,想必是她溫暖又珍貴的回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