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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想問,卻又不知怎麼問。
兩人穿過宮門,在柳岸上走了一會兒。此處臨湖,地勢稍闊,偶有宮婢與衛士不時走過,對著太平行禮後,繼續前行。
太平確認左右沒有旁人後,忽然停下,揚手摺了一枝柳條,笑吟吟地遞給了婉兒,「拿著。」
婉兒愕了一下,「殿下折柳做什麼?」心,驀地一揪。
太平把柳條再往前遞了遞,「接一接嘛。」
婉兒接過柳枝,雖說柳枝本身並不燙,可此時握著,她總覺難受。
古人折柳送人,只因「捨不得」三個字。
上輩子太平捨不得,婉兒亦捨不得,後來每每想起過往,婉兒越發覺得柳條並不是什麼好物事。
「殿下想說什麼?」婉兒開口問道。
太平輕嘆一聲,「陳元是只老狐狸,今日央了太子哥哥來求情,我只能放了陳七。」
婉兒沉眸,陳公公居然請動了太子,想必太子與他交情不淺。一個散布流言的人,與正主交情匪淺,實在是耐人尋味。
若是太子不知情,那陳元便是兩面人,一面是忠僕,一面又幫人辦事,利用流言挑撥天后與太子的母子之情。
若是太子知情,那……
婉兒心底陣陣發涼,權字面前,血濃於水不過一個笑話,即便是上輩子已經見過太多,可每次遇到這樣的現實,婉兒還是覺得人心可怖。
李賢那樣的少年太子,若真藏了這種骯髒心思,為達目的不惜自欺欺人地抹黑天后,抹黑自己的出身,只怕心魔已成,已無法自渡。
倘若李賢沒有這樣的骯髒心思,那陳元背後之人多半是天后的隱藏政敵,放眼當下的朝堂,這人一定藏得極深,單憑她與太平現下的能力,連天后都揪不出的人,她們又如何能做到?婉兒意識到這次是輕敵了,哪怕有上輩子的印象,只怕這件差事她也辦不成了。
「婉兒?」太平覺察婉兒失神多時,牽了她的柳條,輕輕地扯了一下。
婉兒回神,「妾在。」
「你在想什麼?」太平問道。
婉兒搖頭不語,辦不成天后的差事,只怕她也不能留在太平身邊了。
太平瞧她不願說,倒也不逼問她什麼,尋思道:「我想尋個理由,把陳元調入千秋殿伺候。」說著,太平又牽了牽柳條,「婉兒,你給我想個說辭。」
「這……」婉兒終是明白,為何太平會命春夏收拾偏殿,原來是動了這樣的心思。
太平正色道:「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他若還敢興風作浪,我正好一併收拾了,若是不敢再嘴碎了,宮中的流言興許會慢慢收斂。」
事到如今,也許,太平這個法子可行。
婉兒靜靜地看著太平,並沒有說話。她只覺奇怪,照理,太平這個年歲不該有這樣的手段。
太平很快便在婉兒眼底讀出了疑惑,她故作淡然地道:「阿娘教過我,泥鰍若是抓不緊,便養在跟前,總有機會掐住腦袋,讓泥鰍無所遁形。」說完,她佯作嫌棄地鬆了柳條,「你快些給我想說辭!」
若是武后教她的,那倒不奇怪了。只是,武后為何會教太平這些?婉兒心底又浮起第二個疑惑。
她的印象中,武后不是沒動過心思栽培太平,只是太平那時候手段不足,江山若是交給太平,只怕她根本穩不住朝局。這一世,武后在太平這個時候就教她這些,確實與上輩子大不相同。
婉兒甚至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難道武后也是重活一世之人?
這個猜想像是一記寒霜注入心房,倘若如此,那這輩子的太平註定要被武后推向那萬人敬拜的高處。
太平覺察婉兒看她的目光有變,總覺不太對勁。
婉兒略微低眉,「陳公公既是馬球場的管事,自然略通馬球之術,殿下要留他,說辭可以往這邊靠。」
太平眸光一亮,「我明白了。」
隨後,兩人一起來到了禁室外,看守禁室的內侍卻說天后差了人來,把陳七與陳元一併押往了大明宮紫宸殿。
太平與婉兒互瞧一眼,意識到此事有變。
「走,隨我去看看。」
「殿下……」
婉兒攔住了太平,低聲勸道:「既然天后管了此事,殿下還是不去得好。」如今局勢已亂,最好的做法便是靜觀其變。
這回是太平靜靜地看了她許久。
婉兒下意識地摸了摸臉,「妾的儀容……不妥?」
「我只是在想……」太平的話故意只說一半,從婉兒手中拿過了柳條,另一手卻牽住了婉兒的手。
婉兒下意識想掙開,太平牽緊,看著手中的柳條,喃聲道:「婉兒,你知道折柳是什麼意思麼?」
婉兒驀然木立原地。
太平側臉嫣然一笑,「連這兒都不知道,該罰!」說著,太平拿柳條輕輕地敲了一下婉兒,「走!回去陪本宮溫書!」
「諾……」婉兒心緒複雜,默然陪著太平回到了千秋殿。
一刻之前——
武后的車駕走至丹鳳門時,宮衛例行上前行禮。
「拜見天后。」
「免禮。」
武后沒有掀簾,聲音從馬車中響起。
「天后……」宮衛欲言又止,顯然有事啟奏。
武后掀簾,鳳眸睨視宮衛,「何事?」
宮衛走近馬車,恭敬地對著武后一拜,「今日太子沒有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