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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太平分明話中有話。
這兩個字問完,婉兒頓時品出了太平所指是什麼,蜷起手指,便想再掐她一把。這次太平做了防備,順勢扣緊了婉兒的手,接著方才那句話道:「什麼都好,就這脾氣不好。」
婉兒蹙眉,剛欲說什麼,便瞧見太平對著她無聲唇語,「可我就是喜歡。」說著,小指在婉兒掌心撓了撓。
遇上太平這個冤家,她如何逃得過她的掌心?
婉兒忍俊不禁,臉上漾開了笑意。
這一世,不必在太平面前掩飾她的心動,不必逃避太平給她的好,哪怕只是這樣牽著手,沐在暮色之中,婉兒也覺得滿心甘甜。
就忘卻一刻後日的離別,忘卻一刻她們的身份,享受當下的靜好,陪太平好好過完這個上元節。
婉兒打定了主意,親手給太平斟了一盞酒,「殿下,請。」
「請。」太平舉盞,與婉兒一同飲下這盞葡萄釀,頓覺回甘無比。
這一夜,只求同醉,只求同享上元佳節的熱鬧。
當煙花在天空中再次綻放時,春夏與紅蕊扶著兩位半醉的主子上了馬車,一路護送著回到了李旦府邸。
世間稍縱即逝的便是愉悅光景,煙花有落幕時,上元節也有終限。就像是正月十五這場初晴,不過維持了短短一日,便又被陰雲籠罩天幕,簌簌地飄起雪花來。
正月十六這日傍晚,太平與婉兒終是踏上了回宮的馬車,往大明宮緩緩行去。
婉兒緊握著太平的手,這最後的一段歸路,她應該親口給太平道別。只是那些話哽在喉間,婉兒每每啟口,看見太平凝重的臉色,又只能忍下。
「殿下……」
「那日……我見過裴氏,我知道阿娘的意思。」
第45章 明燈
太平知道她想說什麼, 哪怕再捨不得,那也是婉兒應該走的道。在此分道,才有他日的相守不離。
婉兒眼眶微燙,沒想到太平竟然早就知道她會走。
緊了緊太平的手, 婉兒垂下頭去, 想說些什麼,又怕一張口便是啞澀之聲, 徒惹太平難過。
「只要你想, 我們終有一日會像這三日一樣。」太平覆上婉兒的臉龐,溫笑如昔, 「宮中人心詭譎,有些話不得不說,有些事不能不做,我只求你信我。」
她用的是「求」, 而不是「要」, 足見太平其實是忐忑的。
婉兒啞聲答道:「殿下也會信我麼?」
太平堅定點頭, 「會。」
婉兒捧住了太平的雙頰,一字一句地答道:「我也會。」即便已是極力強忍,還是噙起了淚花。
太平輕笑, 張臂將婉兒緊緊抱住, 靜靜地汲取著她身上的淡淡清香。
沒有嘗過溫情, 便不會有捨不得。
沒有品過繾綣溫存, 便不會有念想。
偏生她嘗過,她也品過,所以分別便成了雙刃刀,割得太平難過,婉兒心酸。
上輩子太平已經哭過太多, 她不想在婉兒面前哭得像個孩子一樣,所以她忍下了眼淚,微微分開彼此,低頭看向婉兒手腕上的鐲子,「這鐲子在宮外算貴重,在宮內卻是尋常之物。我在宮中見過宮人佩戴,所以用它當你我的信物,就算有人起疑,也不至於無話搪塞。」太平抬眼,眼底的深情一如既往地讓人沉醉,「今後若有難處,你讓紅蕊拿此鐲見我,我必會暗中幫你。」
婉兒聽出了太平的言外之意,澀聲問道:「幾年?」
「四年。」太平算了算剩下的日子,她必須與婉兒保持距離。
婉兒知道太平算到了什麼日子,四年後陛下駕崩,那是武后大業最關鍵的一年。而這四年,太子謀反,太平出嫁,東宮新立,李顯與韋氏大婚,每一樁都是大唐的大事。這四年也是婉兒蟄伏武后身邊的時光,像是蝴蝶織繭,等待破繭絢爛的那一日。
行進的馬車終是停下,馬車外響起了春夏的聲音,「殿下,丹鳳門到了。」
「知道了。」太平應了一聲,捧住婉兒的後腦,狠狠地吻了她一口。
婉兒尚不及回應,太平已鬆開了她,當下走下了馬車。
外間暮色已沉,簌簌地落著飛雪。
春夏與紅蕊打開紙傘,為兩位主子擋住了落雪。
「掌燈。」太平淡淡開口,抬眼望向宮門處,便瞧見了提燈候在那兒多時的裴氏。
裴氏恭敬地對著太平點了下頭,揚聲道:「天后有令,召上官才人入殿伺候。」
「此去收斂一二你那倔脾氣。」太平故作教訓,話音剛落,春夏已掌燈走近。太平從春夏手中接過燈盞,話卻是說給婉兒聽的,「去吧,本宮想在這裡待一會兒。」
婉兒垂首領命,「諾。」即便是捨不得,她也必須走向裴氏。
春夏生怕紅蕊拿漏,忙將柳條遞給了紅蕊,「柳條!」
紅蕊接過柳條,撐傘遮雪,跟著婉兒走向了裴氏,徑直穿過了丹鳳門,往大明宮深處去了。
風雪簌簌,宮牆高聳,她們終是回到了這座囚籠。
裴氏掌燈引路,婉兒慢慢跟著,悄然回首,只見太平依舊提燈站在丹鳳門外——她身後是燈火初起的長安城,是風雪紛飛的陰沉天幕,她穿著那身大紅色的圓襟袍衫,提燈站在那裡,目送她漸行漸遠。
太平會等她,也希望婉兒會等她。
別再像上輩子那樣,婉兒沒有等她,只留給她一個陰陽兩隔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