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席來州下飛機,經過一個24小時花店時,餘光里儘是海芋的剪影。
本來已經過了頭,他又兜回去,興沖衝要點一束白色海芋。
上次沒送成,這次要圓夢。
店裡有一束現成的,只是女店員不懂說話:「今天有個客人訂了兩束,但最後挑走了一束,剩下這束——」
「現做。」
別人挑剩的,怎麼可以送給蕭一獻?
蕭一獻收到酒吧經理的電話,匆匆趕回酒吧時,李以均帶著傷躺在包廂的沙發上睡覺。
「又和誰打架?」蕭一獻嘆氣,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走,帶你去醫院。」
李以均睜開眼睛坐起來,蕭一獻看他雙眼發著紅,撐在沙發墊上的手握成拳,有血滲出來。
去醫院的路上,李以均一言不發,蕭一獻試著問一兩句,他都不回應,問多了,就發狠地瞪他,好像他做了天大的錯事。
醫生給李以均包紮時,蕭一獻在吸菸區給朋友打電話,想問問今晚李以均和誰干架,朋友們都不清楚。等蕭一獻回去的時候,李以均已經包紮完了,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彎腰,手肘撐在膝蓋上,包著白紗的雙手覆在臉上,渾身散發著低氣壓。
這樣的李以均,失去了平日的意氣風發,悲愴得像失去了什麼重要的人。
「到底怎麼了,你說,我幫你解決。」蕭一獻踱步到他面前。
夜裡的醫院到處都是冰冷的藥味,李以均孤零零坐在這裡,一言不發,讓蕭一獻莫名傷感。
他輕輕掰李以均的手指,側過頭想看看他的表情:「誰惹到你了?你說啊,我肯定站你這邊。」
「如果是席來州呢,」李以均放下手,就這麼仰著頭看蕭一獻,眼眶都是濕的,「你會不會也站在我這邊。」
李以均人生也算順風順水,兩個父親很疼他,母親雖然不常在身邊,但母愛卻一直伴隨著他。
他的挫折與後悔,仿佛都在感情上。
是他先追的蕭一獻,也不知道是不是先愛上的,都比較吃虧。
從小,蕭一獻來家裡住是他最開心的日子,但蕭一獻再來時,剛開始都不怎麼想跟他說話。
有一次,蕭一獻的媽媽來接蕭一獻,他偷聽到她這樣說:「別老和他玩,你想想他是誰的兒子!再說了,誰知道他身上有沒有病,傳染給你怎麼辦?」
自那時起,他就討厭她了。
和蕭一獻在一起後,蕭一獻對他特別好,就像把整個心都捧到他面前一樣,什麼事都願意遷就他。
只除了他媽媽和他的退路。
他也同樣把整個心獻給蕭一獻,但蕭一獻總是偏向他媽媽,就好像他媽媽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每一次為了蕭一獻,去給自己最憎恨的人讓步時,他心裡有怨。
蕭一獻和自己在一起,從來都備著退路。不和自己上床,不公開兩人的關係,像犯了罪不敢讓別人知道。
這兩樣,都是他特別受不了的事。
所以,他直接攤牌。
因為攤牌,蕭一獻和他吵得天昏地暗,要他妥協的時候,那種對蕭一獻的怨就到達了極點。
為什麼,憑什麼。
到底為什麼?到底憑什麼?
就憑他愛得比較多嗎?
就憑他媽媽曾經受過傷害,而他是「兇手」的兒子嗎?
當晚吵完,他喝了很多酒,程康靠過來的時候,他就想,你看,你處處保留退路,把我放在第二位,別人卻願意為我付出一切。
後來兩個人分分合合,誰也離不開誰,但誰也不能妥協,矛盾越積越深。又一次吵架後,他深夜發信息給蕭一獻,最後一次問他選自己還是選他媽媽。
明明爭吵時,蕭一獻說要回去好好想想,明明他都看出蕭一獻偏向自己了,可第二天蕭一獻回復他,要選媽媽。
那是蕭一獻第一次正面回答他這個問題。
他絕望又憤怒,既然蕭一獻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那自己就不要他了。
過了幾天,蕭一獻來找他,在酒店,他毫不留情地罵走他。
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蕭一獻,和他在一起太委屈。
有時,他希望蕭一獻能直接告訴他,我不要媽媽只要你了。有時,他很害怕自己又服軟,就將蕭一獻的挽回視為罌粟。
等到他恍然大悟,再怎麼難受,都要和蕭一獻在一起的時候,蕭一獻已經不願意給他靠近。
分手幾個月,蕭一獻就不愛他了。
去遊學,是當初和蕭一獻在一起時的暢想。明明說好兩個人畢業後一起去,和媽媽生活幾年再回來,最後卻只有他去了。
他過得特別不快樂,午夜夢回都是和蕭一獻一起快樂的時光,可醒來時,身邊空無一人,發很多信息,打很多電話,都得不到一點迴響。
以前一起做的攻略,說好要去的地標,要去嘗嘗的美食,他一個人去了。
有個禮堂,是蕭一獻特別喜歡的設計師結婚時用過的,當時兩個人如膠似漆,他說,那將來我們倆也可以在這裡辦。蕭一獻說,嗯,我會努力。
他知道「努力」的含義,努力克服自己,努力給他希望,努力有未來……
是他先斷了這些努力,然後蕭一獻順理成章地回歸他的正軌,再也不給他機會。
他想了很多,他要回去,要讓蕭一獻慢慢再接受自己。
以前只要他將「複合」的意願表達得特別明顯,蕭一獻就反感得很厲害。現在他一步步慢慢來,效果不錯,蕭一獻願意給他碰了,也願意一起出來吃個飯,那女人的真面目更是意外之喜,他都快要看到成功的曙光,要進一步的時候,席來州卻冒出來。
之前他就知道蕭一獻對席來州有好感,但這個男人不足為懼,口花花,蕭一獻不會和他在一起的。
他覺得,席來州於蕭一獻,就像程康於他的意義一樣,所以他放任他們往來,認為這是蕭一獻的報復。
他萬萬沒想到,蕭一獻會和席來州上床。
「如果是席來州呢,你會不會也站在我這邊。」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蕭一獻問。他知道兩個人不對盤,但席來州人不在國內,怎麼和李以均對上?
「沒有誤會。」
蕭一獻心想今晚要問問席來州,現在先把李以均送回家再說。
「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家。」
「你不是說肯定站我這邊嗎?」李以均冷笑。
蕭一獻頓了頓,道:「你們之間應該有誤會……」
「你們上床,是誤會嗎?」李以均站了起來,狠厲的眼神盯住蕭一獻。
蕭一獻先是難堪,再是驚愕。
李以均是怎麼知道的?
「席來州跟你說的?」席來州太過分了!
李以均卻覺得是誰說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蕭一獻連反駁都沒有,他們真的上床了。
「蕭一獻!」李以均吼他,「當初我可沒有和程康上床!你拿席來州來氣我,也要有個度!」
程康。
蕭一獻立刻明白這就是當初和李以均在一起的男人。
這麼多年了,李以均想和他複合,卻從來不以此事向他道歉。理直氣壯得就像——是他先拋棄了李以均,李以均才會和程康在一起!
李以均也從來不提他胃穿孔進院的事,沒有一句關心的話,沒有解釋一句為什麼不來看他,突然見面就說要複合。難道他就是李以均的囊中之物,只要招招手,就會撲上去嗎!
難道他就沒有心,絲毫不介意半路被撇下?
出國的事也是一樣,他不去,李以均就特別恨他,還覺得他應該慚愧。
難道不該是那個說好等他慢慢改變,結果卻半途而廢的人更應該慚愧嗎?
他走出來後,就特別希望兩個人能各自走好自己的路,也總提醒自己不要去計較往事。
所以李以均跟他提舊事,說複合,他都特別不耐煩。
因為李以均太理所當然了。理所當然都是他的錯,理所當然他是屬於他的,理所當然他心裡還有他。
——今天晚上,他又理所當然認為自己「背叛」了他?所以特別憤怒?
好啊,既然他這麼想——
「你能做初一,我不能做十五?」蕭一獻冷冷回他,「我偏偏要做得比你過、分。」
李以均雙手握成拳,血色染上白紗。
「你沒和他上床,我就不能和席來州上床?」
「什麼邏輯?」
「你和他在一起多久?」
「我告訴你,這些我要成倍成倍的加上去。」
看著李以均雙眼都通紅了,蕭一獻終於說:「李以均,你是不是希望我——」這麼報復你?
驀地,蕭一獻眼前一黑,感覺有一個很大的東西砸中了他的肩。他低頭一看,滿地的白色海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