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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無惜說得雲淡風輕,手上動作一刻不停,衛梓怡許久沒有吭聲,竟是超乎尋常地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陸無惜替她重新上好藥,自袖間撕下兩條乾淨的白布,細緻地包紮好她的傷口,衛梓怡突然說話:「陸宗主鮮少拋頭露面,何故隨時將傷藥帶在身上?」
這話一出口,她便後悔了。
不該問的,這句話意圖過於鮮明,掩蓋在言語之下的動機恐怕瞞不過陸無惜的眼睛。
陸無惜深邃的瞳孔漾起一層柔軟的波瀾,聽得衛梓怡此言,她果然展顏,笑意驅走她眼底額外的情緒,她的心思令人琢磨不清。
「若說小女子早猜到了大人會來,所以特地為大人備著,大人信嗎?」
衛梓怡死死盯著陸無惜的雙眼,不覺間屏住呼吸,怕泄露胸口一陣陣悶雷似的心跳聲。
第四十七章
「你覺得我會信你?」衛梓怡率先撇開目光。
陸無惜兀自笑個不停,伸手來拍拍她的臉,促狹地打趣道:「大人方才猶豫了,是真的不信,還是故作冷靜?」
衛梓怡眯起眼,咬著牙,抬高聲音:「陸無惜!」
語氣中夾著明晃晃的威脅,卻又有幾分色厲內荏,惱羞成怒的意味。
陸無惜適時收回手,可不敢在老虎腦袋上拔毛,但她眼中笑意絲毫未減,衛梓怡向來爭強好勝,性格惡劣,鮮少露出這副羞惱的模樣,屬實有趣得緊。
為防這人一言不合再與她動手,陸無惜立即岔開話題:「衛大人一向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怎麼想起到琴樓來?」
「路過此地,瞧著人多,今日賦閒無事,故來砸你的場子。」
衛梓怡將這毫無道理的行徑說得氣吞山河,她今天心裡很不痛快,也不想叫陸無惜好過,便要撒潑耍橫,給這女人找些麻煩。
陸無惜哪裡料到竟是這般緣由,不過衛梓怡慣來如此沒有章法,她已是見怪不怪,遂失笑搖頭:「大人方才還說有事要問我?」
衛梓怡抿起唇,沉著臉半晌沒有言語,不答反問:「你為何不生氣?」
「大人這話問得好沒道理。」陸無惜但覺今日衛梓怡古怪得很,她偏著頭迎向衛梓怡的目光,挑眉笑道,「若大人覺得陸某應當介懷,那小女子便稍稍動怒如何?」
這句話像一團棉花,悶悶地梗在衛梓怡胸口,憋得她心裡難受。
但同時她也清醒過來,細想此前種種行徑,頓覺汗毛倒豎,毛骨悚然。
她鮮少衝動行事,卻在面對陸無惜時屢屢破功。
起初驅策她的是憤怒,是羞辱,是高傲不屈的自尊和爭強好勝的意志,勢要同這妖女一較高下。
而今,她卻會在困窘失意之時不知不覺來到月泉琴樓,暗自期望陸無惜口中花言巧語或許有一兩句夾著真心,又為陸無惜打趣捉弄她的話黯然難受,患得患失。
人心難測,她原以為這句話是說別人,如今方明白,竟也是形容她自己。
她早被陸無惜牽著鼻子,生出不該有的野心,進而又催生無盡的慾念與貪妄。
明明她比誰都明白,越是美貌的女人,越會蠱惑人心。
看似嬌艷迭麗,花瓣下卻長滿荊棘。
她便是在這清醒的認知下,仍一步步踏進陸無惜為她設下的陷阱。
衛梓怡緊繃著臉,胸腔中急促的心跳漸漸恢復原本的節奏,遂垂下眼帘,不再堅持可笑的自尊。
再開口時,語氣平靜:「季明辰提防我,田府走水的案子他要親自查辦,即便那田府上原本還有線索,如今恐怕也難以尋得了。」
陸無惜與衛梓怡對視半晌,後者眼神的細微變化在她眼中放大,隨著衛梓怡的目光緩緩沉寂,她的思緒一點點落入幽冷的清潭,在沁涼的水中跌宕。
忽然間像換了個人,先前能一眼看穿的衛大人,在方才短短數息間又變得複雜深邃,難以揣摩。
她不動聲色,斜斜倚著衛梓怡的肩膀,迎向對方視線,不懷好意地問道:「大人這是在求我幫忙?」
「你我利益相關,這只是合作的一部分。」衛梓怡板著臉,用陸無惜曾經搪塞她的理由回敬。
陸無惜手肘撐著她的肩膀,長長吐出一口氣,無奈感慨:「衛大人好像變得更聰明了呢?」
衛梓怡向後靠了靠,聞言嗤笑:「再聰明又能如何?還不是被你這妖女玩弄於鼓掌之中。」
「大人淨睜著眼睛說瞎話。」陸無惜呵地笑出聲來,兩臂環住衛梓怡的脖頸,在她耳邊呼出一口潮濕的熱氣,擠眉弄眼地調笑,「到底是誰將誰玩弄?」
這話弦外有音,此「玩弄」非彼「玩弄」。
衛梓怡呼吸一窒,耳根發癢,下意識曲起五指。
她沉下臉,抬手要將陸無惜圈禁,可那懷中之人卻早料到她此舉。
但覺腿上一輕,陸無惜已身姿輕盈地避了開來,一晃眼便至兩步開外。
女人眼中笑意盈然,風情萬種地遞來一泓秋波,肆無忌憚地挑釁:「大人手上有傷,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
衛梓怡步子稍抬,只騰挪毫釐之距,又強行定住,到底是沒有起身。
陸無惜捕捉到衛梓怡雙手收緊又放開的動作,眼神愈發凝重。
衛梓怡的反應,不在她意料之中。
寧肯自損一千也要傷敵八百,總想著給她使絆子,叫她難堪的衛大人,今日何故竟如此聽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