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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救人。
陸無惜翻身落地,轉眼就將面罩重新戴好,衛梓怡則已然提刀掀開船艙的門帘,大步朝外走,立於船頭朝濃煙滾滾的方向望去。
就近的順安坊內有宅院燃起大火,住在周圍的民眾自發組織救火,端著木盆水桶進進出出,可火勢兇猛,沒一會兒就躥上屋頂,樑柱被燒得通紅,地面灼燙無以落腳。
熱氣撲面而來,著火的房屋三丈以內不可近人,參與救火的百姓束手無策。
屋樑坍塌,火海中竟傳來一聲慘叫,其聲清脆,應是個未及笄的小女孩兒,受困於火場之中,恐怕難以逃生。
眾人心頭沉甸甸的,眼睜睜看著一條人命在眼前消逝,卻無人敢闖進屋裡救人。
便在這時,眾人眼前掠過一道黑影,有人兀地衝進火海,屋前地面上餘留一行濕溻溻的水跡。
噼啪爆裂之聲不絕於耳,滾滾濃煙與熾烈的火光同時擠占視野。
衛梓怡跳下冰湖,在水裡蹚了一圈,本已將身上衣裳全部濕透,可入火場不過片刻,衣服便已被蒸乾了不少。
她用濡濕的衣袖捂緊口鼻,火海中溫度奇高,裸露在外的皮膚須臾便被灼傷,所剩時間已然不多。
避開迸濺的碎木,她憑直覺在火海中穿梭,循著方才那一聲尖叫的來處往前行進,找到倒在地上的少女。
那女孩兒壓在一根倒塌的木樑下,已毫無聲息。
衛梓怡快步走過去,來不及探其鼻息,管她是死是活,先帶出去再說。
她目光四下一掃,見女孩兒身旁有一張桌子,木樑砸落於桌面,將木桌壓垮,也因此餘留了些許空隙,沒有完全壓在女孩兒身上。
她將刀鞘插入木樑與女孩兒之間的空隙,雙手用力,將那木樑整個掀開,遂一把撈起地上的人,頭也不回地奔出房間。
火勢愈發兇猛,又一根樑柱在她身後翻倒,轟隆一聲巨響,四下飛濺的碎木割破了她的衣裳。
她的腳步越來越沉,視野越來越暗。
眼前浮光掠影,頭暈目眩,即便如此,她也不敢用力呼吸,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懷疑自己可能走不出去。
如此倉惶緊要的關頭,她腦海中竟浮現出一張迭麗嫵媚的臉孔。
是那一日,月泉琴樓聽曲,遙遙一望的陸無惜。
「衛大人。」新提拔的侍從端著托盤站在門外,朝屋裡的人招呼,「您要的東西小的給您送來了。」
衛梓怡的聲音從門內傳來:「放在門外便可。」
侍從遂俯身放下托盤,依言告退。
不多時,屋門吱呀一聲打開,衛梓怡立於門前,將托盤拾起,放入屋中。
盤中立著幾個瓷瓶,揭去瓶塞,便可聞見一陣藥草甘香。
衛梓怡執起其中一個瓷瓶,用竹片挑了一塊膏藥,細細塗抹於雙手手掌之上。
雖未直接與火面接觸,但高溫灼燙之下,她的佩刀溫度驚人,只短暫一握,掌心便起了一大片水泡。
衛梓怡沉默地攤開雙手,看著紅白相間痕跡斑駁的手掌,神色陰沉。
她衝出火海,院子裡人聲鼎沸。
官府已接到報案,十數衙役趕來救火,見衛梓怡背著女孩兒出來,眾人既驚又喜,連忙著手救人。
被救的女孩兒尚有鼻息,但她後背大面積灼傷,鮮血淋漓,大夫診治之後連連搖頭,道是能不能活,全看天命。
火還在燃燒,衛梓怡立在院中,望著眼前熊熊大火。
那門楣上懸著一張匾額,上書「田府」。
第四十四章
「小姐!」田府的家丁認出昏迷的女孩兒,舉目四顧之際,滿面驚惶,「夫人還在裡面!」
從田府逃出來的幾個人尚來不及體會劫後餘生的欣喜,立即便被莫大的恐懼淹沒。
聽得一陣咔嚓聲,被火點燃的門梁不堪重負,從中間坍塌,門樑上的牌匾也隨之脫落,轟隆一聲砸在地上。
眾人大呼驚險,衛梓怡火場中救人可謂千鈞一髮,此時呼吸也分外急促,緩了好一陣才從窒息暈眩的痛苦中抽離出來。
火勢正旺,一排排房屋先後倒塌,若還有人在裡面,怕是活不成了。
便是衛梓怡身手再好,事已至此,她也無法再闖進去救人。
衛梓怡的視線瞥過女孩兒血肉模糊的傷處,隨即又抬頭看向人群。
烏泱泱的圍觀之人喧鬧不休,重重疊疊的人影來回晃動,每個人都看似尋常,瞧不見可疑的跡象。
青天白日,陸無惜向她提議從田府入手調查當初之事,轉頭便遇田府走水,火勢之急,來不及援救,她趕來時,整個田府都已埋入火海,世上豈有如此巧合之事麼?
衛梓怡暗自咬牙,她想起了那一日從鄭府逃走的婢女小環,背後想必也有一股龐大的勢力支撐其行動。
鄭子昀便是被此女滅口,如今田府的遭遇也與之如出一轍。
這些人太肆無忌憚,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但有風險和隱患,便立即剷除,其心之狠毒,手段之殘酷,也是常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來自猖獗賊眾的挑釁與羞辱,徹底激怒了衛梓怡。
火燒了很久才被撲滅,田府已在熊熊大火中化作灰燼,屋樑悉數倒塌,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衛大人。」前來救火的州官彭興致認出衛梓怡,上前向她行禮,「這場大火來勢洶洶,大人闖進火場救人,可有傷到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