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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知因何緣故,皇后竟在這節骨眼兒上現身。
「御書房如此熱鬧,諸位都在聊些什麼?」
皇后步履輕鬆地朝皇帝走去,雙手自然而然扶住皇帝的肩膀,「聽說衛大人最近在查田府失火的案子,是沒查清兇手觸怒龍顏嗎,怎叫陛下發如此大的火?」
皇帝握緊的拳頭緩緩鬆開,看似隨意地扶在桌上,語氣緩和些許,但態度依舊冷硬:「這是前朝之事,皇后莫要插手。」
「田夫人性情溫和,知書達理,與本宮很合得來,她突然因故離世,本宮也想知道究竟何人竟能下得如此狠手。」
仿佛沒聽懂皇帝的勸告,皇后稍稍俯身,在皇帝耳旁小聲說道:「陛下,前年狄臣都源向我朝進貢了兩方寒石硯,沒聽說陛下賞給誰,可本宮叫鳶兒去庫里瞧了瞧,竟未找見,陛下可知東西放哪兒去了?」
這前言不搭後語的幾句話令皇帝肩膀一抖,頓時臉色煞白,額角也現出冷汗,再開口時,竟有些牙關發顫:「朕……不知。」
「那真是可惜了。」皇后搖了搖頭,一臉惋惜之色,「前幾日本宮的宮衛抓到一個叫「小環」的姑娘,鬼鬼祟祟,不知是何來頭,依陛下看,會不會是拿走硯台的小偷?」
她雙手扶在皇帝肩上,順著經絡細緻按揉,明明是舒緩疲勞的手法,卻叫皇帝心驚膽戰。
皇帝背脊僵直,眾目睽睽之下,受不了這詭異的沉默,遂主動開口:「皇后要朕怎麼做?」
皇后抬起眼皮,看向眾人刀尖所指之處的衛梓怡:「留她性命,讓她去禹州,硯台之事本宮不再往下細究,你我兩清。」
帝後兩人壓低了嗓音說話,距離稍遠一些便聽不真切,只見皇帝臉色連連變幻,衛梓怡不明所以,俞秦武也覺得這一幕頗為古怪。
正疑惑著,便見皇后抬起頭來,看向衛梓怡。
同時,皇帝開口:「俞秦武,明德,你們先領著人先出去,衛梓怡留下。」
「陛下!」俞秦武大惑不解,欲追問其因。
皇帝卻陡然抬高嗓音:「退下!」
俞秦武忽遭呵斥,驚疑之餘負氣而走,御書房內便只剩下衛梓怡,及帝後二人。
「衛梓怡,朕知你對十八年前衛銘川身死於北疆之事耿耿於懷,想必叛臣章忝堯伏誅之前曾設法與你接觸,詭言詭語,令你懷疑朕,甚至不惜與朕反目!」
皇帝深吸一口氣,閉目長嘆,「但你怎可輕信賊眾,卻不顧朕栽培你十七年的恩情?倘使當真是朕設此計,泄露軍機與虎謀皮,朕必斬草除根,緣何將你留在身邊?還屢次容你冒犯?」
皇帝用力攥緊拳頭,再睜眼,瞥了下身旁好整以暇的皇后。
「當初之事另有隱情,朕也知之不詳,如是你非要尋得真相,朕替你指一條路,去禹州的齊川,找退隱的老臣,前朝宰相傅淵。」
收回目光,皇帝把最後幾句話說完,「禹州時年多發命案,朕早有打算派巡撫前往督查地方官員,不如就由你來擔任,即日啟程吧。」
第五十五章
皇后居住的鳳儀宮雖然修建得氣勢恢宏,但除了院牆外森嚴的護衛,宮內伺候的人手並不多。
宮中栽種許多奇花異草,室內薰香,環境幽靜,風景宜人。
陸無惜在客座飲茶,雙手抱著茶盞,指尖在杯口來回撫弄,眉頭緊蹙,目露隱憂。
茶過兩盞,院外終於傳來人聲。
皇后帶著兩名隨侍的宮女回到鳳儀宮,人未踏進殿內,先傳來爽利的笑聲:「陸姑娘果真料事如神!」
聽得這動靜,陸無惜眉目間的憂色淡了些許,起身朝來人迎去,繃緊的唇角也微微揚起兩分笑意:「看來皇后娘娘此行應當十分順利。」
「有陸姑娘玲瓏心思,這衛梓怡縱使被陛下推上斷頭台,也能被你救下來。」
皇后款款步入殿中,於主位落座,身旁的婢女立即端上適口的熱茶。
她面帶微笑與陸無惜對視,輕晃茶碗,舉止端莊典雅,從容有度。
「本宮不免好奇。」皇后飲一口清茶潤喉,這才又笑著說,「這衛梓怡竟值得陸姑娘專程為她跑來宮中,還因此欠下一份人情?」
「就算她是衛銘川的女兒,陸宗主為她做的這些,怕是已超出了尋常的合作關係。何況,她也不一定會領情。」
陸無惜心中早擬好了答案:「衛大人受我所託深究十八年前的舊案,此次因我所得情報不及時,不完善,才使衛大人身陷奇險,故而理應由我出面護她周全。」
皇后聞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可即便沒有衛梓怡,天衍宗能人輩出,陸姑娘何須非在此女身上下如此功夫?」
「因為衛大人是家父故人之後,我還在人世一天,就不願她走在我前面。」
陸無惜從容回答,「如能由衛大人親自查到真相,不僅告慰衛將軍英靈,更是了卻家父畢生夙願,故而,沒有比衛大人更好的人選。」
皇后放下茶盞,支手撐著下頜,似笑非笑地問她:「當真只是如此麼?」
陸無惜眼波晃了晃,復垂下眼睫,避開了皇后灼人的目光,嘴上則無波無瀾地說道:「只是如此。」
衛梓怡懷裡揣著調任書,離開皇宮後,去內衛府收拾幾件衣裳,簡單打了個包裹,便趁著夜色打馬離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