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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無惜笑出聲來,雙手環住衛梓怡的脖頸,將她往下拉,直至近得能感受到對方撲在臉上的呼吸,「我也不願走得那麼著急,至少,想看大人如何將當年的真相查清。」
撇去方才短暫的虛浮,懸在半空的心跳終於落回實處,衛梓怡神色微松,便就著這姿勢再一次低頭啃咬陸無惜的嘴唇。
她肆意發泄心中積攢的情緒,按住陸無惜雙手的五指無意識地施加蠻力,在陸無惜細膩白皙的肌膚上留下刺眼的淤青。
陸無惜一聲不吭,任其施為。
可她越是順從,衛梓怡越是得寸進尺。
她像一頭髮了瘋的猛獸,舉止囂張,態度猖狂,竟在這雅室中,便不顧分寸地要扯下陸無惜的衣裳。
用這拙劣的伎倆,逼陸無惜反抗。
「衛大人。」
千鈞一髮之際,陸無惜掙開衛梓怡的鉗制,將她一把推開。
她掃了眼淤青的手腕,皺起眉,面色沉凝地盯著衛梓怡,寒聲質問:「大人這是瘋了嗎?」
衛梓怡連著退了好幾步,後背嘭的一聲撞上圍欄。
陸無惜本以為她會惱羞成怒,亦或更甚者,直接拔刀動手,但沒想到的是,衛梓怡竟呵地笑出聲來。
她側著頭,一縷發順著鬢邊落下,掩住她的面容。
「我確實是瘋了。」
衛梓怡一邊笑,又一邊搖頭晃腦,嘴上絮絮叨叨,聲音越來越小。
陸無惜神情愈發凝重。
可隨即,衛梓怡便站直身體,拍拍衣擺,整理好衣襟,轉身朝門外走。
陸無惜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沒有起身相送。
屋門推開,又合攏,衛梓怡從人群中穿過,姿態如常地離開了月泉琴樓。
雅室內安靜沒一會兒,林玉綰匆匆奔了進來。
見陸無惜臉色煞白,神色凝重,竟極其罕見地在出神。
林玉綰頓覺驚慌,著急問道:「宗主,發生什麼事了?那衛梓怡何故突然尋你麻煩?」
陸無惜聞聲,緩緩回神,頓了須臾,方道:「倒也沒有尋我麻煩,只是……」
「只是什麼?」林玉綰語速飛快地追問。
陸無惜卻沒再往下說,搖頭道:「沒什麼。」
林玉綰愈發不解,還待繼續探究,卻聽得陸無惜突然問她:「玉綰,我還能活多久?」
「宗主!」林玉綰大驚失色,彎曲雙腿,噗通一聲跪在陸無惜面前,「有我在,您不會死的!我會治好您的病,您一定可以長命百歲!」
面對林玉綰信誓旦旦的承諾,陸無惜卻抿起唇,一笑而過。
百歲她不奢望,若能再給她三五年的時間,她應當可以有所作為。
但即便林玉綰不肯說,她自己心裡也明白。或許,她已經沒有下一個三五年了。
身邊所有人都對她說要顧惜性命,哪怕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間常態,卻都像林玉綰這樣,明知她已病入膏肓,依然盲目地鼓勵她,發下根本不可能履行的誓言,求她好好活著。
小宛也每日準時提醒她喝藥,但凡她有要放棄的念頭,那小丫頭便痛哭流涕,將責任全攬到自己身上去。
這些期待堆疊成厚重的枷鎖,將她牢牢禁錮。
她的父親便是死於肺症,這病從娘胎裡帶來,她自幼體弱,稍一受涼便咳喘不息,藥石無醫。
不想叫任何人為難,所以不管多困難,多勉強,她都竭盡所能,表現得從容,以遊刃有餘的姿態讓旁人心安。
所有人都要她活,她撐著天衍宗這個擔子,身上擔負著許多人的性命,即便違背她自己的意願,她也要努力地活下去。
章忝堯死了,林玉綰崩潰,小宛也嚎啕大哭,青岳山數千弟兄為之悲慟。
只有她,不能展現絲毫軟弱,她是天衍宗的脊樑,一旦她倒下了,就會像當初她父親病倒時那樣,天衍宗將成一盤散沙,群龍無首。
父親的遺願尚未達成,她所期待的願景也還未實現,所以即便連呼吸都成了負擔,她也要在每日晨間艱難睜眼,挨過一個又一個與朝廷斡旋的日子。
在無盡的等待里,她終於等來了轉機。
芸芸眾生之中,只有衛梓怡可以不顧一切。
衛梓怡的出現,加快了計劃的進程,朝廷馬失前蹄,露出狐狸尾巴。
衛梓怡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她固然擁有令人艷羨的不世之才,但行事只憑個人喜好,肆無忌憚,瘋瘋癲癲。
若用得好,衛梓怡便是一把最鋒利的刀。
只要把握住這個機會,發揮衛梓怡的效用,她一定能查清衛將軍被害的真相,完成父親的遺願。
但正是因為這把刀鋒利,才會割傷自己。
為了馴服衛梓怡,她耗費了不小心力,也付出許多代價,終於在那雙冷漠無情的眼睛裡瞧見了自己的倒影。
可那一瞬間,她卻猶豫了。
未知的迷茫令她心慌,讓她摸不清事態發展的方向。
逼瘋衛梓怡,到底是對,是錯?是福,是禍?
思緒碰撞,內心彷徨的須臾,她甚至隱隱期待衛梓怡對她拔刀相向,用那把沉甸甸的刀割開她的喉嚨。
如若衛梓怡急怒之下真的動手,對她而言,或許是一種解脫。
她嘆了一口氣,搖頭道了句「可惜」。
林玉綰擔心地望著她,眉頭緊緊擰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