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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你知我知,不可再有第三人知曉,明白了嗎?」如此說,便算默認了林玉綰的猜測。
陸無惜朝掌心哈了口氣,又將五指縮回絨套。
她沒解釋自己究竟是如何達成目的的,但將事實擺在林玉綰面前,便是給予了她足夠的信任。
林玉綰沉吟良久,垂眸妥協:「是,屬下明白了。」
她話音未落,陸無惜忽的急咳兩聲,眉心擰作一團,面頰泛起異樣的潮紅。
再開口時,嗓音比方才越發低啞:「如今衛梓怡為我天衍宗所用,當初真相必能水落石出。」
世態炎涼,朝廷腐朽,是時候改天換地了。
「宗主,您嗓子不舒服?」林玉綰聽出不對勁來,作為陸無惜的心腹,也出於醫者的本能,比起家國大計,她更在乎陸無惜的身體。
「是有點。」陸無惜點頭,不甚在意地擺手,「可能方才來時路上吹了風。」
林玉綰偏頭,今日無風無雨,早先落了幾瓣雪,但這會兒已是雪過天晴,而且陸無惜穿得這樣厚,應當不至於將嗓子都吹啞了才是。
但陸無惜說是吹了風,她心中雖疑,卻也沒往下深究,只道:「如此,便叫小宛再煎一碗藥湯來,那藥宗主一定要按時服用,切不可怠慢疏忽。」
陸無惜繼續往前走,心下不以為意,口頭上卻道:「知道了。」
第四十一章
衛梓怡與陸無惜私下達成交易,乃是不可為外人道的秘密。
故而在陸無惜下一步計劃啟動之前,衛梓怡最好避免與更多的人接觸,因此活動範圍便受到限制,不能離開這座宅院。
宅院外的消息自會通過陸無惜之口傳達,衛梓怡樂得清閒,過往忙碌了幾多時日,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好好休整。
這林玉綰脾氣雖然不好,但醫術確實不錯。
衛梓怡看罷魏辛身上的傷勢,最嚴重的幾處刀傷已被針線縫合,冬日天寒,不易病變化膿,傷口恢復雖慢,但狀態良好,想必不日便可癒合。
聽說留疤在所難免,魏辛卻仰起一張小圓臉,笑得沒心沒肺。
魏辛越是豁達,衛梓怡的心情則越沉重。
說到底,魏辛如今這些遭遇都是受她牽連,如若不是對她忠心,又怎會被那些歹人盯上?
她覺得魏辛跟她不一樣,小姑娘比她天真純良,也更愛惜自己的容貌,卻一再為她豁出性命,不斷為她受傷。
留在天衍宗也好,至少,陸無惜不會苛待了她。
她問魏辛:「如果我不再效忠朝廷,你將怎麼辦?」
魏辛才剛哭過,眼眶紅彤彤的,聞言眨巴著眼,不明白衛梓怡這話的意思。
愣怔半晌,方陡然一驚:「呀!」
她情緒過於激動,卻在翻身坐起之時牽扯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抽了好幾口冷氣,這才震驚開口:「大人,您的意思是,您要離開朝廷?」
「好啊,當然好啦,朝廷里都是些仗勢欺人的東西!」魏辛心直口快,小嘴叭叭說個不停。
「上回大人您被陛下軟禁,屬下便氣不過,憑什麼大人什麼都聽他們的,任勞任怨,鞠躬盡瘁,到頭來還被潑一身髒水,這魚龍混雜的腌臢之地,屬下反正是受夠了!」
衛梓怡驀地愣住,原來魏辛一直是這樣想的。
她與魏辛對視半晌,後者被她盯得久了,又覺得自己方才所說的話似有不妥。
魏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後腦勺,撇下眉毛討饒:「對朝廷,對聖人,大人一直忠心耿耿,可不論先前宮宴上遭受污衊,還是昨日俞秦武趁亂襲殺大人,屬下覺得這兩件事都頗為蹊蹺。」
「大人,您別罵我妄言,屬下便是覺得,如無上頭示意,俞秦武他怎麼敢這麼做?」
那麼猖狂,明目張胆,無所顧忌,就好像懷裡揣了一塊免死金牌,底氣十足,根本不擔心事情敗露之後會有怎樣的後果。
魏辛心性單純,可正因如此,她的直覺也十分敏銳。
她不會像衛梓怡那樣,用理性的思考判斷別人的目的,她更像一隻天性警覺的兔子,對旁人內心的善惡有著超乎尋常的感知。
衛梓怡沉默良久,無奈嘆息。
她執迷十數年,卻無一個小姑娘看得通透。
來自朝廷的栽培與恩義,如果全建立在謊言與利用之上,那便不值得她傾盡一切。
相反,若衛銘川真是為人所害,她便應該查明真相,找到陰謀背後玩弄權術的兇手。
在這一點上,她和陸無惜的目標是一致的,儘管她不信任陸無惜,還不知道陸無惜最終的目的,但利益相關,各取所需,彼此利用,也沒什麼不好。
衛梓怡一直不說話,魏辛心中忐忑,小聲喚她:「大人。」
「嗯。」衛梓怡回過神來,朝魏辛點頭,「你說得對。」
並非她無法覺察懸於頭頂的惡意,就像那日陸無惜提著她的衣領,捧起她的臉,刀子似的一字一句刺進她的脊樑。
她不過是不甘心,不願承認,不敢面對。
但迴避無法解決任何問題,拖得越久,痛得越深,當不得不直面慘澹的真相時,內心承受的壓力也無可估量。
她揉了揉魏辛的腦袋,極其罕見地朝其露出柔和的微笑。
魏辛瞪大雙眼,試探道:「那大人……」
「我會回內衛府。」衛梓怡收回手,截斷她的話,「但不是為了朝廷,也不再為誰效忠,因此,我不能帶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