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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梓怡被陸無惜拽著退了兩步,但眼睛仍盯著那扇窗戶。
「皇后保我性命,讓我做禹州巡撫。」她突然開口,沉聲說道,「這件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剩下的路已經沒有多遠,趁現在,這些人還沒有發難,她們立即離開,在太陽落山之前,就能抵達禹州。
陸無惜扭頭看她,抿起唇,不作隱瞞:「是我。」
這樣一來,很多讓衛梓怡覺得不合常理的地方就能說得通了。
為什麼陸無惜能隨意進出皇宮,為什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皇后會在皇帝對她動了殺心的時候突然出現保她性命。
又為什麼,要讓她來禹州,見一見這窮鄉僻壤的地方,王法有幾分重量,百姓過得如何。
儘管陸無惜一開始並沒有打算親自前來,但衛梓怡的出現恰到好處,加之後來陰差陽錯的一些變故,陸無惜便順水推舟。
但她大抵也沒有料到這地方如此荒僻,荒僻到即便她們都身懷不俗的武功,在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矚目下,依然走得膽戰心驚。
如果不是衛梓怡腰上配了把刀,這些人可能已經動手要把她們抓起來。
衛梓怡咬緊牙關:「老丞相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知道。」陸無惜答。
衛梓怡閉眼,長嘆一口氣:「帶我去。」
眾目睽睽之下,她們頭也不回地離開。
從村子裡出來,走到無人的荒郊,如芒在背的感覺才消去一些。
陸無惜停下腳步,從路邊隨便摘下一片草葉,面朝天空吹響口哨。
沒一會兒,天空中盤旋著飛下一隻鳥,撲棱著翅膀落在陸無惜肩上。
衛梓怡細瞧這鳥兒,但覺眼熟,想必往日也曾見過。
陸無惜從包裹中取出紙筆,草草書了兩行字,將紙條捲起,扎在這信鷹腳上,撫了撫它的腦袋,再放它飛走。
「消息傳給誰的?」衛梓怡問。
「林玉綰。」陸無惜回答她,「讓她多帶幾個人過來,這座村莊比我預想的更棘手。」
衛梓怡終於把握了關鍵,眸心沉了沉:「這就是你為什麼要守著天衍宗?」
「官府管不到的地方,失去了秩序,便如人間地獄,衛大人,您已親眼見到了。」
陸無惜抬頭看著衛梓怡,直視她的眼睛,「禹州距離當初鎮北軍的營地只有五十里,十八年前,時任禹州縣令秦良鈺是我的舅舅。」
衛梓怡驀地一驚,這是她第一次聽陸無惜提起除她父親之外的親人。
「衛將軍與家父相交甚篤,故而對我舅舅也十分關照,每年舅舅寄回京城的家書都會多多少少提及衛將軍的名字。」
「彼時禹州雖然也貧窮、混亂,但在舅舅兢兢業業的治理之下,藉由鎮北軍的強壓,雞鳴狗盜之事逐年減少,附近村莊的治安也越來越好。」
「但這樣的好景只持續了三年,後來衛將軍受皇命北征,因軍機泄露,在戰場上遭遇敵軍埋伏。」
「他死後,章叔逃到禹州,交給舅舅一封書信,然後以身犯險,引走後面追殺他的追兵。」
「同月,禹州大旱,附近村民暴動,衝進衙門打za搶燒,我舅舅秦良鈺被百姓殺害,那封書信也不翼而飛,消息傳回京城,丞相屢屢上奏,皆石沉大海。」
「京中忙著內鬥、爭權,這偏遠之地的一個小小縣令被殺之事,無人問津。」
「當初參與襲殺縣令的暴民後來不是失蹤就是病死,這件事可疑蹊蹺,我爹建立天衍宗,一方面救助受權貴迫害,受災落難的百姓,一方面也是為了調查真相。」
「我爹為了查明真相積勞成疾,他走的時候,留下一紙遺書,說要解散天衍宗。」
「早年間,大夫便斷言我活不過三十歲,我爹不想讓我插手這件事。」
陸無惜將此前一直未曾言明的事無巨細向衛梓怡坦白,「是我撕毀了他的遺書,主動接過這個擔子。」
「查找十八年前的真相,不僅是為了找到謀害衛將軍的真兇,也是為了還我舅舅一個公道,更重要的是……」
話未說完,她胸中一陣氣短,不由捂著嘴激烈咳嗽。
深吸氣,緩緩擠出胸口積壓的沉鬱,這才繼續說:「是為百姓,為天下,尋到一條真正的出路。」
第八十三章
為百姓,為天下,尋到一條真正的出路。
衛梓怡在心中默念這句話。
說時容易,不過上下唇輕輕一碰的事,可真正去做,該是何等艱難。
陸無惜是否找到了答案?
衛梓怡抬頭看向天空,那隻信鷹早已飛遠,蔚藍蒼穹浩瀚無邊,遠處村莊與荒蕪的田野在視野中後退。
短短數日,她竟覺經歷了比過往二十餘年,更波瀾壯闊的人生。
「走吧。」衛梓怡轉身往前走,遠離那一片吃人的煉獄,「去見老丞相。」
兩人刻意加快了腳步,太陽落山之前,禹州縣的城門出現在她們眼前。
天衍宗早幾年為了調查秦良鈺身死之事便在禹州安插了人手,衛梓怡和陸無惜抵達禹州,陸無惜先同天衍宗之人取得聯繫,隨後再經由此人引路,前往老丞相隱居之所。
那老丞相的祖居就在禹州,秦良鈺為禹州縣令,做出了好一番成績,很得老丞相青睞,故而後來禹州事變,暴民起義,老丞相得知秦良鈺身死,為之感到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