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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人心鬼蜮,陰謀陽謀,她對京州已沒有任何留戀。
縱使她心中還有許多不解的謎團,也不明白為什麼皇后會突然出現,皇帝又因何改變主意,但京中坐著那一座大山,她再想往下查,已是不可能了。
如此,倒不如順著這條藤,去京州外的天地轉一轉。
既能放鬆連日以來緊繃的心神,靜下心好好思量一番接下去的打算,也能趁此機會,尋覓當年與衛銘川交好,後來陸續隱退的舊臣,重新組織線索,尋找方向。
而且,此去禹州未必就真的太平,那皇帝大抵不會因皇后三言兩語便收起對她的殺心。
衛梓怡心如明鏡,用力踢了一腳馬鐙,座下駿馬長嘶一聲,撒開蹄子沿著官道疾馳,沒一會兒就抵達城門。
守門的官兵認出衛梓怡,接過其手中調任書時,面露驚色。
時年衛梓怡尚不滿二十七歲,官至從三品,任內衛府指揮使,已在京中掀起一陣波瀾,成為眾矢之的。
而今,她手持禹州巡撫的調任書,官銜又向上拔升一個品級,儘管離開了京城,卻也是貨真價實的朝之重臣。
且不論聖人心中究竟作何打算,但有這一紙文書,落在旁人眼中,衛梓怡便是天子跟前的大紅人。
官兵不敢怠慢,連忙打開城門,讓衛梓怡出城。
此去禹州,山高路遠,衛梓怡沒想不分晝夜地匆匆趕路,出了城她便放緩速度,遠離官道,儘量避開城鎮,藏匿行蹤。
從京城去禹州的齊川需要經過青岳山,上次來時,她在山腳下擒了一眾山匪,後又被陸無惜擺了一道,匪徒都被救走不說,還死了一個驛臣。
那時候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陸無惜手中吃癟的日子,竟然才剛剛開始。
時隔大半年,再臨青岳山,衛梓怡心中五味雜陳。
立足於山腳往上望,山林鬱鬱蔥蔥,蛇形的蜿蜒小道隱入嶙峋山石之間,隨著漸深的暮色一點點變得幽暗。
風從林間吹過,沙沙聲一浪接著一浪,馬蹄的篤篤聲鼓點似的混雜在自然的旋律中,更顯得山野幽靜。
心裡正當這樣想著,前面小路上突然躥出幾道黑影,三個山匪打扮的男人截了衛梓怡的道,叫她交出盤纏。如若不然,就把她抓上山。
座下白馬面對銀芒閃爍的刀劍表現得格外煩躁,踢踢踏踏的腳步也亂了節奏。
「你們是青岳山的土匪?」衛梓怡抓緊韁繩,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仔細觀察周圍環境,林中並無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應當沒有別的埋伏。
她離開京城時換上了便服,雖然沒有刻意易容打扮,但比起在內衛府當值時氣質柔和了許多,未曾見過她畫像的人,應當認不出她的身份。
這三個人腳步沉重,手裡拿的刀劍也是尋常貨色,不像是刻意守在此地等她經過,想必只是湊巧撞上。
「喲,小娘子有點見識。」當中那一個體格健碩,留了絡腮鬍的男人不懷好意地笑道,「既然聽說過青岳山,就該知道咱們手裡的大刀可不是吃素的,快把錢都交出來!」
衛梓怡面無表情地瞧著這幾個人,冷聲問道:「章忝堯死了,青岳山現在是誰當家?」
此話一出,三個匪徒同時愣住。
絡腮鬍男人這下笑不出來了,三人往後退一大步,不約而同地擺好架勢,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衛梓怡揚唇冷笑:「你們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還敢出來截道?」
話音未落,她翻身躍下馬背,身影再空中一閃,出刀快如閃電,那三個匪徒未能看清她的招法,但覺手背被重重一擊,兵器便乒鈴乓啷掉在地上。
絡腮鬍的男人瞳孔一縮,但見一張冷厲的臉孔在他眼前放大,他根本來不及後退,下一瞬,胸口遭受一記重擊,肋骨斷裂,發出清脆的咔咔聲。
他整個身體倒飛出去,騰空而起的瞬間,呼吸凝滯,時間在他的感官中無限拉長。
下墜的失重感陡然放大,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後背觸地,巨大衝擊之下,牙齒不受控制地上下碰撞,磕破了他的唇舌。
一股腥甜的味道從喉嚨深處湧上來,溢出嘴角,在他胸口洇開一簇簇鮮艷的紅斑。
而與他同行的兩個人一左一右倒在地上,都沒了動靜,不知是死是活。
恐懼後知後覺浮現心間,再一點點擠占他臉上的表情。
踢到鐵板了!
這女人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武功之高強,他此生見所未見。
他胸口一沉,衛梓怡將他踏在腳下,劇烈的疼痛令他表情扭曲,四肢抽搐,連意識都快模糊了。
女人冷冰冰的聲音像從天邊傳來:「說吧,章忝堯死後,青岳山的勢力分部如何?」
剛才那一擊,他肋骨應該斷了好幾根,連呼吸都困難,更別說開口。
衛梓怡見他如此,腳下力道鬆了些許,同時呵得嗤笑出聲:「這就動不了了?你若如實交代,我就放了你。」
「我說……我說……」男人艱難出聲。
面對兇悍至此的強敵,他哪敢有所保留,對死亡的恐懼激發出求生的本能,硬是堅持回答了衛梓怡的問題。
原來青岳山在章忝堯死後就亂成了一鍋粥,二當家和三當家誰也不服誰,於是徹底分成兩派,各自占領一座山頭。
兩派人馬平日裡互不對眼,隔三差五就會出現衝突,有時候甚至還會造成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