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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復性地吃了半盆辣子雞,他終於感受到活在人世間的幸福感。
結束之前,霍驍還是被他媽拉著和汪昕懋談了幾句。
林珊各種旁敲側擊想探個口風,霍驍在一旁看著,倍覺心累。
他從來就不想走外交這條路,去年因為國外疫情形勢嚴峻,他才勉強說服林珊,先回國進大學教書。
可惜只是緩兵之計,他媽從來沒打消這個念頭,還一心想著給他鋪路。
霍弈行私底下雖然希望兒子繼續做學術研究,也拗不過林珊的脾氣。
至於霍驍自己的想法,在這個家裡向來不重要。
跟著林珊應酬了一天,下午的講座結束後還被提問有什麼感想,霍驍臉都快笑僵了,神經也緊繃著不敢放鬆。
睡前他痛罵一遍這操蛋的生活,決心回申城以後要好好召集哥幾個陪他喝酒,最近太不順了。
一夜昏沉入睡,夢都沒做。
第二天醒來刷牙時,霍驍動了動下巴,發現左側牙齦腫痛得厲害,他連張嘴說話都艱難。
他一言難盡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左邊下顎明顯腫脹,兩邊俊臉都不對稱了。
昨天那半盆辣子雞.......,所以說人不作死就不會死。
霍驍當即決定在他媽發現之前先去醫院掛號開藥,能少挨一頓罵就少一頓。
路上,他想起前兩天王若含說他「牙口不好」,還不知天高地厚地喊他「霍爺爺」。
他自嘲地笑笑,誰知一語成讖,真出問題了。
發完燒又發炎,半個月跑醫院兩次,霍驍也只能自認倒霉,熟門熟路地掛號就診。
沒什麼大毛病,就是上火引起的牙齦發炎,醫生給開了藥,叮囑他最近別吃硬物,注意飲食清淡。
霍驍看著藥單,疲憊地嘆聲氣,真是得不償失,又得做半個月的苦行僧。
從口腔科出來,霍驍沒直接下一樓,去了趟五樓兒科。
他推算了一下,王若含今天應該是白班。
人類幼崽的哭喊攻擊依舊殺傷力強大,霍驍站在科室門口往裡頭望了一眼,沒見到人。
不在上班嗎?
他靠在牆邊,想發個消息問問,剛舉起手機要解鎖,肩上陡地被人拍了一下,霍驍一個恍惚,嚇得失聲冒了句髒話。
「你怎麼在這?」口罩遮住大半張臉,但那雙葡萄似的眼睛很有辨識度。
霍驍撫著前胸給自己壓驚,臉都白了一個色度:「你這人走路怎麼不出聲啊?」
王若含看見他手裡有病歷單,伸手一把搶過,瀏覽完上面的字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怎麼又牙疼了啊?」
霍驍早預料到她的反應,抱著手臂任她嘲笑:「昨天吃湘菜去了,上火了。」
笑了一會兒,王若含努努嘴調整好表情,正色問他:「那你不去看病,跑來兒科幹什麼?」
霍驍拿回單子,面不改色道:「看你啊。」
王若含愣了一瞬,攥拳捶他,佯裝生氣道:「少給我來這套。」
霍驍勾唇笑起來:「吃飯了嗎?」
王若含搖頭:「還有半個小時才午休。」
霍驍屈腿在長椅上坐下,十分自然道:「那我等你一起吃飯。」
王若含覺得奇怪:「等我幹嗎?」
霍驍的理由很充分:「想去吃上次那家砂鍋粥,我不記得路。」
王若含看對方坦坦蕩蕩的,也沒再猶豫,點頭同意:「行吧,那你等等我。」
不僅是患者,抽血也永遠是護士的噩夢,大人都嫌疼,別說這些小孩,就沒有不哭得撕心裂肺的。
剛入行的時候還會覺得於心不忍,現在就習以為常了,任憑哭聲震顫耳膜,王若含從容扎針拔針。
有個小男孩是奶奶帶著來的,一見到針頭就開始哭,拼命掙扎扭動,好不容易摁著抽完血,王若含背上都出了層汗。
老人看孫子哭成這樣,大概是心疼壞了,哄兩句沒效果,她又湊過來,在王若含手臂上打了一下,對孫子說:「這個阿姨是壞人,奶奶幫你打她了啊,不哭了不哭了。」
其實就是做做樣子,根本沒感覺,用這種方式哄小孩的家屬有很多。
王若含看看老太太,又看看那個哭得昏天黑地的小男孩,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知道這話不能當真,但還是聽了心酸。
她每天在這裡辛苦操勞地接待患者,是治病救人,是消除他們的痛苦,怎麼就成壞人了。
這話聽得多了也許會麻木,但也會積累委屈和怨氣。
王若含輕吐一口氣,壓住湧起的反感,對病人說:「好了,下一個。」
等忙完得了空閒,她抬腕看表才發現已經過去不止半個小時,趕緊跑出去找霍驍。
走廊上空空蕩蕩,長椅上的人早不見了。
王若含心一緊,匆忙拿出手機,點開微信,她看見霍驍給她留了言:有事先走了,粥下次再喝吧,看你在忙沒好意思打擾。
除此之外還有一段莫名其妙的話。
——By the way, 護士可不是壞人,是天使。Thank you for falling into the world.
不知道他看見了多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知道她在因為這個難過。
王若含把手機放回口袋裡,嫌棄地嘟囔:「油腔滑調,花言巧語。」
口罩下她的嘴角卻一再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