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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甚波瀾的聲音突然停住了,頓了片刻才重新響起,仿佛剛才的停頓只是楚銘的錯覺,商粲的聲音冷靜到近乎不近人情。
「雲端在那裡,把她帶回青嶼吧。」
楚銘腦中轟的一聲,還沒能完全領會商粲話中的意思,就聽到那人的聲音又沉寂下去,他急躁地捉住紙鶴,瞪大了眼睛又不敢多用力,好半晌才聽到聲若有似無的輕聲嘆息。
「……本來覺得該跟你說點什麼,但也想不出什麼東西來。」
那人溫和地說著,楚銘幾乎能想像出她說這話時的模樣,若無其事的簡直要惹人生厭——
「我曾經在玉衡峰的御音木下埋了一壇酒。」
商粲說的雲淡風輕,像是隨口閒談般說道:「這麼多年過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喝。你想要的話,就拿去吧。」
話音落下,紙鶴最後動了動翅膀,隨後靈氣散去,再無生氣。
「——」
楚銘捧著紙鶴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他想要用力握緊又捨不得,只死死地咬住了牙,額上都顯出些青筋。
他身側的年輕弟子被他這副模樣所懾,喚靈紙鶴的傳聲只傳給了楚銘一個人,弟子不明就裡,遲疑了片刻才壯著膽子想上前搭話,楚銘卻先他一步動作起來,急急轉身離開。弟子一愣,忙小跑幾步跟上,磕磕絆絆道:「玉、玉山君,我們不是要去那邊的村落嗎——」
「你們先過去。」楚銘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弟子看到他握著劍柄的手都因用力泛起白來,「我要去找人。」
「找人?」弟子疑惑地重複了一遍,道,「什麼人?需要我們幫忙嗎?」
「……」
楚銘步伐稍頓,俊秀面上慢慢顯出種咬牙切齒的悲愴。
「……幫不上忙的。」
年輕弟子看到向來穩重的玉山君失魂落魄地笑了,抬手捂住眼睛,啞聲道:「……此行怕是……什麼都帶不回來了。」
*
遮天蔽地的火焰。
建起的屏障在無盡的火流星前如紙般脆弱,火焰凝成的巨手輕而易舉將人拋到一邊,周圍充斥著灼燒的氣味,溫度高到讓髮絲都蜷曲燃起,每呼吸一次都感受到火燒火燎的刺痛。
修士們疲於應戰,偶然奪得一絲喘息抬頭看去,那造成這副阿鼻地獄般場景的罪魁禍首正立在半空中,背後火翼耀眼奪目,像是天際上的第二個太陽。
所有向她而去的攻勢都被輕鬆擋掉,莽撞飛去妄圖貼身交戰的修士也被火翼重重扇到地上,完全看不出那戴著白玉面具的人面上是否有什麼波瀾,修士們只能艱難地望到她那雙赤金色的眼睛,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睛平靜的讓人難以置信,像是在看著些在她掌心起舞的渺小生靈,無悲無喜,卻讓人遍體生寒。
所有親眼見證過這場一邊倒的戰役的人都忘不了這一幕,他們在此後餘生里長久的心有餘悸,被問起時三番五次地說著從沒見過那麼強大的妖物。但卻始終沒人敢承認,比起形容可怖的妖魔,那個人看起來更像是來降下懲罰的神祇。
像是厭倦了眼前的景象,修士們看到粲者低了低頭,隨即從上空傳來低低的倦怠聲音。
「滾。」
霎時間,狂風乍起,不曾熄滅的天火迎著風勢越燒越烈,已有修士被嚇破了膽,急急御劍離開。只餘下天外天的人不敢擅自動作,在狂風中扯著嗓子喊道:「代、代掌門!如何是好!」
喊話的語氣明顯已經失了戰意,四周登時響起幾聲應和,是修士們都被壓倒性的戰力差嚇住了。
失了鬥志之後,人再多也只是一盤散沙。站在最前的裴琛眸色微冷,嘲諷地勾了勾唇角,沒有說出任何回應,只是抬袖遮住狂風帶來的飛沙走石,重又抬頭死死看向商粲的方向。
但他卻沒能看到人影,商粲已經不在那裡了。
*
她真不喜歡打架。商粲想,又疼又苦的。
她這話若是說出來讓方才與她交過手的修士聽見了,想必是要被罵的。畢竟粲者剛剛才大發魔威,以一己之力全面壓制了百十來號修士,打的眾人毫無還手之力,囂張的不得了,事到如今卻來說什麼不喜歡打架,簡直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只有商粲自己知道她有多不想動手。她從山洞裡出來的時候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原是打算找個乾淨地方好好睡過去的,誰知裴琛帶著人來的這麼快,她只好勉強打起精神應對一番。
畢竟雲端還在山上,並且還沒恢復意識。若是讓這些修士發現了昏睡中的無瑕仙體——
商粲信不過他們,尤其是裴琛。之前還是謙謙君子的他已經有了雙滿是仇恨的眼睛,交手過程中裴琛出手狠辣,招招都是殺招,商粲自覺沒什麼好辯解的,但看到他狀似瘋魔的樣子,商粲原本波瀾不驚的心中卻莫名泛起些不安的漣漪。
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不知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情,幾乎拆了半座山的商粲對裴琛手下留情了,並選了個時機遠遠遁走——她也確乎沒有什麼氣力了。
後知後覺的,商粲感到全身上下都像散了架般泛起難耐的刺痛,她細細吸了口氣,下意識去摸藥卻摸了個空。她這才反應過來如今的狀況,禁不住笑自己打架打的糊塗了。
說到底,在連僅剩的一半命理都係數給了雲端的現在,她還能活動還能思考本就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甚至剛才還能有法子調動那般堪稱恐怖的靈力,商粲自己也有點納悶。但作為那藥的最初實驗者,商粲也沒有其他人能參照,只能猜測著想必是因為雲端還沒醒過來,藥效發揮還需要一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