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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原本就模糊的景象瞬間黯淡下去,卻沒有完全消失,至少還能看到雲端面上那混著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神情,以及那雙漆黑眼中突然亮起的光,像是廢墟中殘存的燈火。
「什麼、怎麼回事……」
右眼傳來的灼熱感燙的要命,許久未曾經歷過的熟悉體驗讓人不知所措,商粲喘息著退到一旁,尚未從方才產生的異變中理清個所以然,原本靜靜立在一旁的白衣人影就走到了她身前,抬手輕輕點在她捂著右眼的手背上。
清涼的寒意傳來,灼熱的右眼隨著手掌都快要凍僵而漸漸冷卻下來。商粲咬著牙放下手,勉力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才敢抬頭看向那白衣人影,縱然知道她不會作答,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做了什麼?」
面前的人與方才還在光幕中看到的人一模一樣。白衣翩然,眉目清冷,墨玉般的雙眸瞬也不瞬地看著商粲,專注而執拗,只是閉口不言。
這種時候讓她看到這麼一雙眼睛,實在很容易聯想起方才看到的景象。商粲頓了頓,重又補充道:「……你剛才、在雲端想要——在我眼睛突然燙起來的那時候,你是不是做了什麼,非望?」
「……」
非望依然沒有作答,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她,與過往別無二致。
兩年來均是如此,商粲自知問不出什麼來,半放棄地搖了搖頭,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不遠處的光幕已經熄了,也不知道非望是用什麼基準在給她開這個方便之門,總之商粲能在這裡看到光幕的時候看到的東西從沒讓她心情好過,但偏偏又忍不住要去看。說來也只是飲鴆止渴,願打願挨罷了。
畢竟她也沒有其他事可做了。
商粲看了看默不作聲地跟著她走到桌旁坐下的非望劍靈,第不知道多少次腹誹道物似主人形也不該是這麼個相似法,只是剛剛移開視線,非望就面不改色地動了動椅子,硬是又挪到了商粲面前。
今日似乎比平日更難以捉摸一些。商粲為難地抿了抿唇,在心中發出受制於人無可奈何的無聲嘆息。
關於商粲的處境,簡單來說——就是她現在,被非望綁了。
*
兩年前在山上發生的事情,至今想起來還讓商粲有些啼笑皆非。
她那時確確實實用非望奪去了自己的性命,她對自己下手下的挺狠,沒留半點餘地,當場就斷了氣。只是在她剛剛死去的一瞬間,魂魄還沒來得及從□□中脫出來,就被非望乾脆利落地綁走了。
這事說來荒誕,但商粲事後想來又覺得也算正常。畢竟非望當年在忘川里沉著的時候就因為對她太過執著而把她直接卷進了忘川,現在她這麼無情地拿它自裁,非望會出手擄走她的魂魄似乎也不算什麼很難理解的事。
真是百密一疏。初時還有些懊惱無奈,現在已經很是麻木的商粲默默轉了轉眼睛。雖然她活著的時候什麼都不清楚,但她現在知道的東西挺多,比如說、如果她是隨便找個石頭砸死自己的話,那她那時就應該已經在那場天火里重新畩澕被燒回成個靈氣團了。
或者換個說法——重新變回個鳳凰蛋。
大量的記憶在死後反而才如潮水般洶湧而上。在商粲最初被非望所擄的那一個月里,她幾乎沒什麼餘力去應對這個每天盯著她看還和雲端長得一模一樣的劍靈,她費盡全部心神才堪堪將時間跨越度堪稱恐怖的記憶勉強順下來,整個人——整個鬼都脫了層皮,對自己這個半妖身份氣了又氣,遭了場大罪。
商粲妖的那一半是鳳凰。是早在這個世界消失了的上古妖族。
不怪挽韶看不出來,這個修仙界其實已經沒什麼大妖了,不然也不能讓花妖當了妖主。鳳凰這種大妖早在幾千年前就已經斷了記載,現在全天下大概也只剩下商粲這麼一個殘次品了——連每次死後涅槃重生都不一定能保全記憶的那種,死了之後倒是能想起來,但還不如想不起來。
上古的血脈半點兒用沒有,倒是光給她添麻煩。現在可倒好,還沒來得及變成鳳凰蛋就先讓個劍靈收了魂魄,連涅槃都涅不了了。
初接收到這些記憶時,商粲多少是有點鬱悶的。回憶起一切後,她很快意識到她根本不是什麼穿越者,原本腦中的記憶只不過是她經歷過的某一世的記憶碎片,她就只是鳳凰的半妖,可能已經活了幾千甚至上萬年。只是死了就涅槃,活轉就忘記,過著這樣渾渾噩噩的漫長一生。
這一生活得也不怎麼清醒。商粲冷靜下來後認認真真回想過,實在覺得她這個初聽驚世駭俗細想屁用沒有的身份對她現在的處境和憂心的事情半點幫助都沒有。
非望劍靈每天就只是盯著她看,周圍的空間意外的挺大,商粲走到哪非望就跟到哪,不聲不響的像個浮游靈,任商粲說破了嘴皮子也半步都不肯遠了去。
但平心而論,除了不會說話和總跟著她之外,非望對她還算可以。先是不知怎麼搞出了個房子——布置顯然是照著雲端的房間抄來的——再是某日突然鼓搗出了個光幕,商粲當時本就嚇了一跳,隨即就被驟然出現在光幕上的真正雲端驚得站起身時膝蓋重重磕在了桌子邊角上。要不是她是個魂魄,從那次的動靜來看,那一下幾乎本是要撞碎她的膝蓋骨的。
就這樣兩年過去,商粲一直在非望里,過著間或能看到雲端,間或只能看著與雲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非望劍靈,但都心情非常沉重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