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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熱度與多年前的那場劇變中一致, 商粲剛剛才在幻境中被迫重溫了當時的痛楚,誰知自己片刻之後就如同舊日重現般墜入旋渦。
所幸她已經不再是當年一無所知的她。商粲在碧落黃泉的日子並沒白過。
『雖然不知道你那天到底做了什麼, 但應該不是什麼很好的回憶吧。』
該是她初到碧落黃泉的時候。挽韶放下手中的古卷, 嘆道:『你的狀況實在很古怪, 我暫時沒什麼能從根本上幫到你的法子, 要自由地控制這股力量也是件大難事……』
『但現在姑且也算有個權宜之計,就是——』
——把曾經那段痛苦的記憶刻在心裡,連帶著那份不想重蹈覆轍的悔恨,拿它來當做遏制惡念的限制器。
真是要命。
商粲在腦中一遍遍地回想著,於是體內的術式便一刻不停地破壞著她的經脈,她卻反而能借著這樣的痛楚保持清醒。
於是她得以清醒地看到了南霜的出現和倒戈,明明是預料之外的事,商粲卻並不覺得多震驚,反而有種釋懷的瞭然。
『至於報酬……』
記憶里的鬼王表情漫不經心,聲音卻有幾分認真。
『就以後再說吧。』
那時可以把這話理解為是霜降君出手幫忙的場面話,但到了此刻則清晰無比——南霜對她有所圖謀。
只是仍存著疑點。若南霜和秦意是同夥,那麼在商粲住在鬼王居的這段時間裡,南霜分明有許多的機會向她出手。比如她剛剛被鳶歌帶到鬼王居的時候,她靈氣受阻,虛弱的驚人,以南霜方才一抬手就能止住天火去勢的實力,要在那時取她的命大約不算是什麼難事。
那麼,南霜她到底……
「想不通嗎?」
商粲正在思索間,下方的南霜似乎和秦意談妥了什麼,秦意恨恨地轉身走上了停在忘川岸邊的竹筏,在擺渡人的護送下緩緩駛入河中。商粲正打算追上去,就見南霜像是踏著空中無形的階梯般信步走到了她面前,每走一步都在腳下生出金色的蓮花紋樣,美輪美奐,自有種莊嚴之美。
「嚇到我了。」南霜面色熠熠生輝,比之平時不知生動了多少,「你看起來竟然還有理智……是在這些年裡把術式改進了嗎?」
「……這不是什麼術式。」
開口時的聲音有些嘶啞,商粲直直看著她,見她滿不在意地一揮手,嘆道:「無所謂。」
「你有沒有理智都好,只要你現在……不會比你當年弱就好。」
商粲沉默半晌,忽的睜大了眼睛,欲言又止地看向南霜,對方笑了笑,語氣輕緩地開口道:「商粲,你還記得當年、就是你變成這副樣子的時候,你殺了多少人嗎?」
「……」商粲愣愣看著她,低聲回道,「……十七人,其中三人沒能查明身份。」
「你還回頭去調查過這些?」南霜輕笑一聲,搖了搖頭,「……倒是個上心的。」
「我也猜想你一定是不知道的,畢竟我當時並未露面,只是帶著事不關己的心情在看熱鬧。」
像是在說旁人的事般,南霜平平道:「我就是那三個人之一。」
「商粲,我在那天葬身在了你的天火下。」
心中最糟糕的預想成了真,商粲喉頭一梗,她堪堪忍住上涌的血氣,耳中似乎開始響起持續不斷的低聲嗡鳴,擾的她不知所措。
「原來是這樣。」她低聲喃喃道,「所以霜降君才會……」
「我可不是來報仇的,你別隨便想當然。」
未盡的話語卻被南霜斷然否定了,商粲遲疑地看向南霜,對方也正靜靜地看著她,若不是那周身呼之欲出的戰鬥欲望,商粲幾乎要生出南霜與平日無異的錯覺。
「我承認,在你到鬼界來的時候,我就已經與秦意聯手了。」
南霜坦然承認,又淡淡道:「但我除了在這方面欺瞞於你之外,從未做過加害你的事情。」
「……」
商粲一愣,聽到她緊接著道:「不如說我是真心地在幫你,調養身體也好,提供居所躲避鬼族和秦意襲擊也好,我都沒有做過半點手腳。」
「甚至於,你剛剛來到鬼王居時我給你泡的茶……」南霜挑了挑眉,笑道,「你真是個沒什麼戒心的人——好在我只是用了秘藥,治了你因忘川水而生的傷。要是換成秦意,恐怕你早就著了道了。」
「你……」
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商粲愕然地看著南霜,蹙眉道:「……為什麼?」
南霜垂下眼帘,沉默了半晌。
「商粲。我對你並無怨恨。」她淡淡道,「當年我在外遊歷,無意中撞見了你被秦意的人襲擊擒住的狀況,故而跟了上去。」
「但你別誤會,我跟上去不是想幫你,只是被勾起了興致,想看看天外天要對你做些什麼事罷了。」
「在外不顯,但天外天內部其實榮譽感極強,利己思想深重。我也不例外。」南霜輕笑一聲,「我那時並不覺得她們襲擊你有錯,也不打算出手相助,從你被秦意綁住到你師妹過來的時候我都在冷眼旁觀,到最後被天火波及也不算冤。」
「我認這是我自己的錯,不怪你。」
她說著勾起了唇角,笑著嘆了口氣。
「但是、我死了之後又發現……我好像不太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