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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人絲毫不為所動,並且不肯接過紙巾。
葉辭柯只能耐心等到奚泠哭夠了,才道:「你給我跳支舞吧,跳完我就放下了。」
晨霧即將消散去,陽光落在葉辭柯的白髮上,竟然讓奚泠有些恍惚,仿佛下一刻葉辭柯就要隨霧一起散去了。
話題過於跳躍,奚泠突然覺得沒由來的慌張,她顧不得自己沙啞的嗓音,連忙問:「什麼放下?」
可葉辭柯並沒有回答,只是懶散地站著,像是在等她的表演。
沒辦法,奚泠起了一個標準舞姿,沒有音樂,全憑著節奏感旋轉,舞步翩躚如蝴蝶。
眼尾那抹紅是最自然的妝,回眸一望時能讓人暫時忘記自己身處何方,只想溺死在那泓秋水裡。
葉辭柯表情動作絲毫未變,心裡卻在想,這下終於能看到結束了。
一舞終了,奚泠呼吸還有些急,她還沒來得及提問。
就見葉辭柯低聲道:「吃早飯了嗎?」
奚泠搖了搖頭。
葉辭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
「伸手。」
奚泠遲疑了片刻,還是乖乖伸出手。
手心裡被放入了一個圓潤帶著些許溫熱的東西,奚泠凝眸,發現那是枚沒剝殼的水煮蛋。
一如曾經。
在那個寧靜小村莊的清晨,葉辭柯也給了她一枚水煮蛋。
奚泠將手握緊,抬頭發現葉辭柯朝她揮揮手。
「快回去吧。」
奚泠下意識地往節目組的方向走,走了幾步發現不對,又回頭。
「你不走嗎?」
她蹙著眉,聲音還有些顫抖。
葉辭柯淡然道:「快回去,乖。」
遠處傳來導演的大喇叭聲,仔細聽是在催促人員就位。
奚泠一步三回頭,戀戀不捨地穿過街巷,臨到拐角處還要回望一眼。
直到又一聲催促,奚泠匆匆沒入小巷之中,徹底望不見了。
*
葉辭柯是跟著晨霧一起離開,這次連句話都沒留下。
於是整場拍攝奚泠都在魂游天外,好在導演也沒說啥,只叫她好好休息。
簫湘就替她推掉了剩下的通告。
忙碌的日程一下子變得空蕩蕩,奚泠回到自己的工作室,想找點事做,卻收到了葉辭柯寄來的熊和抱枕。
完好無損,甚至還洗乾淨了,散發著檸檬的清香。
奚泠蹙眉,有些不知所措地問:「葉辭柯呢?」
電話打不通,社交帳號也無人回應。
簫湘搖頭:「沒有消息,整個人就跟憑空蒸發了一樣。」
她推了推眼鏡,急切地勸:「奚奚,葉小姐的身體可能出了問題,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拒絕她。但我想說,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她很急,可眼前的人仿佛被施了什麼咒語,一下子被定住了。
因為奚泠驀然想起了葉辭柯那頭染白的發,手上未取下的繃帶,無血色的唇。
葉辭柯的病,是更嚴重了嗎?
工作室里明晃晃的燈光照不進奚泠的眼底,那雙眼睛黯然無神。
長久的沉默後,奚泠終於開口:「謝謝,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簫湘欲言又止好幾次,還是什麼都沒說,自己推門出去了。
奚泠自己呆坐半響,不自覺地點開手機看,桌面是那張無比熟悉的照片,眉目慵懶,腰肢纖細。
這是她從「天寒將息」處偷來的。
當時全網只此一張。
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奚泠打開搜索軟體,輸入「天寒將息」四個字。
最多的答案是一首詞。
詞的第一句話就是,[少日春風滿眼,而今秋葉辭柯。]
奚泠凝眸,緩緩讀到這首詞的最後一句:「我定思君拚瘦損,君不思兮可奈何。天寒將息呵。」
「天寒將息呵……」
一字一頓,仿佛冰渣淬入了喉嚨里,僵硬得可怕。
那個網友,和葉辭柯一樣的老古板,也和葉辭柯一樣的心軟,朝她撒個嬌,她的態度就會溫柔一些。
她不禁自言自語:「怎麼會有人連馬甲名都不會取呢?這不是很好認出來嗎。」
被強壓下的失落和酸楚捲土重來,如同海嘯時的浪涌愈疊愈高,終於一朝垮塌,浩浩蕩蕩。
她抱著熊把自己蜷了起來,越抱越緊,只覺得頭暈目眩,已經分不清是因為缺氧——
還是心疼得快要窒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出自辛棄疾《破陣子·贈行》
少日春風滿眼,而今秋葉辭柯。便好消磨心下事,莫憶尋常醉後歌。可憐白髮多。
明日扶頭顛倒,倩誰伴舞婆娑。我定思君拚瘦損,君不思兮可奈何。天寒將息呵。
後一句的意思是,我肯定因為想念你甘願消瘦憔悴,你不想念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天氣漸漸寒冷,只能獨自調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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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奚泠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仿佛成了一片影子, 順著風飄飄蕩蕩,落地時四周是望不到盡頭的黃土路,路上停著一輛車。
一個小女孩被抱下了車,眼裡還盛著懵懂。
滿臉的天真稚嫩, 但五官姣好, 是個美人坯子。
她仰著頭看向身邊女人:「媽媽?」
面容模糊的女人一句話也不說, 只將她推向一個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