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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一個打滑,手裡的碗掉落在水槽里,發出「嘭」的一聲脆響,碎成幾片。
溫沫心尖一跳,那種不安的感覺愈加強烈。
余博衍打開水龍頭,將她手上的泡沫沖乾淨,把她的雙手包在自己的掌心,嗓音徐徐:「先別亂猜測,去找你爸好好談一談,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我們一起想辦法,別怕。」
溫沫點了點頭,心裡頭突然就沒那麼慌了。
余博衍把碎瓷片扔在垃圾桶,接過那些沒洗完的碗盤,示意她去跟她爸爸談談。
他眉目微垂,洗碗時專注又從容,無端地將她的心靜了下來。
溫沫從後面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背上,閉上眼睛。
片刻後,她再次睜開眼睛,儼然已經平息了情緒。
她走去客廳,見她老爸和她老師似乎起了爭執。
印象中,她老爸似乎沒與誰起過爭執。
他總是那麼溫和儒雅,無論是對待學生同事還是街坊鄰居。
「傲月,這件事你別再說了!」
溫沫剛走過去,就聽到了這句話。
溫啟正臉色不大好看,寧傲月也抿緊了唇,氣氛有點緊張。
「爸,老師,你們在談什麼事?」
溫沫小心翼翼地開口,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吵什麼,但她總覺得應該是跟她老爸暈倒的事情有關。
「溫啟正,如果你不說,那我就直接跟沫沫說了。」寧傲月的神情是溫沫從未見過的嚴肅。
「傲月,你……」溫啟正轉頭看她,良久,深深地嘆了口氣,「好,讓我自己跟她說。」
寧傲月點了下頭,起身,走去陽台,把空間留給那對父女。
「爸,你想跟我說什麼?」溫沫直直地看著她老爸,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溫啟正微垂著頭,似乎在猶豫應該怎麼開口。
半晌,他才抬頭看向溫沫,神情平靜:「沫沫,記得你剛上二年級的時候,曾經拿書上的一句話問過爸爸……」他略頓了下,才繼續說,「你問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是什麼意思?當時我和你說,人就像樹上的葉子,來到這個世界上,感受過陽光,經歷過風雨,葉子也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
只是葉子的生命是有限的,有一天它們都會掉落。但是,不用傷心,葉子掉落在地上,變成了肥料滋養大樹,大樹就會長得更加高大強壯,長出更多的葉子……」
溫沫苦笑:「爸,我都24歲了,你還當我是小學生嗎,到底是什麼情況,你直接告訴我好嗎?」
聞言,溫啟正微微一怔。
是啊,女兒早已不是當初的小苗,小荷早已亭亭。
時光翩躚,如蝴蝶般撲閃翅膀而過。
心下陡然生了感嘆。
女兒長大了,也有了抵禦風雨的能力了。
也罷,他也就不拐彎抹角了。
「沫沫,爸的腦子裡長了個腫瘤,醫生說手術成功的概率不大,所以……」他頓了下,才繼續說,「爸不想去折騰動手術了。」
溫沫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
她是有想過老爸的病可能沒那麼簡單,但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寧傲月站在陽台,看著遠處起起伏伏的樓棟,她微眯著眼,想尋找當年的中學舊址。
她找了一會,終於找到了。
她臉上露出了笑容,笑容也只是一兩秒,又消弭在她那張素淨的臉上。
如果當年她沒有在圖書館遇到溫啟正。或許,她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愛人和孩子。
可那一天,她抱著一摞書,正想再去拿另一本書的時候,手上的書一不小心掉落在地,沒等她蹲下去撿,已經有人先她一步撿起地上的書,還拍了拍沾了灰塵的書皮,將書遞給她。
寧傲月順著那摞書往上看,入眼是一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一片灰藍色映入眼中,是那個人身上的襯衫。
目光再往上,一張年輕溫潤的男孩面容驟然闖入她眼中。從此,也闖入了她的心中。
少女情竇初開,從此滿心滿眼只有那個藍衣少年。
她暗戀了他一年,卻從未將心事告之。
高二那年,她鼓足了勇氣想向他表白,卻驟然發現,他的目光時不時停留在那個新來的女生身上。
那個女生是舞蹈藝術生,長得極美,身姿優雅,脖頸優美如天鵝,她不怎麼笑,可一笑起來時,猶如冰雪融化,梨花綻放。
寧傲月的長相在一眾女同學中已算是頂好看的,可與她相比,黯然失色。
愛情便是這麼不講道理,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突然來了,如她對溫啟正,亦如溫啟正對柳如蘭。
溫啟正為了柳如蘭,一直單身;
寧傲月為了溫啟正,從未戀愛。
都說造化弄人,這話真是冤屈了造化。世間諸事,多數是人為。
二十多年來,她與溫啟正一直都是以同學和朋友相處,兩個人其實很少見面,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
她一直關注著他的事情,當年的事情她也清楚,不見面其實只是不想讓他覺得尷尬。
她在醫院有熟人,這次她從熟人那裡得知溫啟正的病情之後,她無法再坐視不管了。
這個男人太傻,傻到讓她心疼。
日頭逐漸西斜,寧傲月看著那一輪橘色的夕陽逐漸往下沉,她的心情似乎也跟著夕陽在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