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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劭南手搭在方向盤上,看向紋絲不動的隊伍,忽然想到這麼一句話, 是從誰那兒聽來的?好像是有一回公司午間,無意間聽見兩個人這樣說的。
他勾了勾唇角,覺得有些好笑,轉過頭想告訴奚希。直到看見她上揚的嘴角,心中那種隱約的忐忑才全然消解。
在那天夜裡之後,沈劭南明白地感覺到自己的情緒在發生變化,變得更敏感,也更細膩。
他會在某些時刻忽然想起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儘管從前不覺得,可回憶起來,鑽進腦子裡,卻是有意思的,會讓人覺得快樂的。譬如說,剛才那一句話。
他那時候乍聽到並沒有什麼感覺,只覺得大概是有道理,但此刻真被堵在路上,再想起來,忽然就成了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奚希唇邊的消息還未消散,微彎著唇,和沈劭南對視,「好像是真的誒。」
沈劭南轉過頭來,視線望向很長很長的車流隊伍,它終於緩慢挪動了一分。
她是他的藥。
奚希,是沈劭南的藥,在一點點地治療他的殘缺。
原本定好的餐廳時間晚了兩個小時,不過沈劭南面子大,別說兩個小時,他想吃的時候隨時隨地可以來。
服務生恭敬地帶他們進門,安排進vip包廂。只是沒想到會遇上沈東。
沈東臉上的意外只有一瞬,他正與好友們吃飯,原本不想和沈劭南打招呼,因為那樣勢必要讓奚希也出現。
他輕抿了口酒,繼續說下去:「東城那個項目,我還沒什麼計劃……」
可他們眼尖,還是瞥見沈劭南身影。沈劭南結婚,並且對方還是個無名之輩,他們這些老狐狸早就聽說。早些年不是沒打過把女兒嫁進沈家的心思,但礙於沈劭南油鹽不進,也漸漸死了心。
但到底落了面子,總要找回來。
這會兒不就是最好的機會嗎?
不知是誰開的頭:「老沈啊,你也別著急,小年輕嘛,情正濃時,拆也拆不散。」
這餐廳的包廂上半截是鏤空雕花圓窗,望去一覽無餘。包廂里沈劭南正伺候人吃東西,如此體貼,可不是情正濃時。
沈東臉色沉了兩分,只生硬地說:「我有什麼著急的,日子是他自己的。我是他爸爸,當然也想看他好。」其實是想說,他這老子也不可能當一輩子,何況在小時候也不能完全拿捏這兒子,更何況大了以後。
但在他們隻言片語里,沈東又落了面子,又喝了些酒,他便記在心裡,等老友們局散了,還想著找兒子耍耍當爹的威風。
九點正是城市夜生活的開始,街上熱鬧,好多對情侶,奚希瞥了眼,收回視線和沈劭南說話。她今天高興,不由多說了些話,說起以前,以前怎麼偷偷去看他,以前怎麼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他的背影,以前怎麼聽見沈劭南三個字就要回頭看一眼……
絮絮叨叨的,好像真能身臨其境。
奚希抬手,食指指著馬路對面的人流,笑說:「大概像那麼多人,你要是那時候走在裡面,我也可以一眼認出你來。」有些驕傲的語氣。
驕傲的話,是要夸吧?沈劭南抬手,在她頭上摸了摸,但很笨拙。
「嗯,好厲害。」
奚希被他逗笑,視線飛向遠處的大燈牌,屏幕上播放著當紅明星的廣告。她忍著笑意,直到忍不住為止,才回過頭看他。
沈劭南有些茫然,好像沒夸對?
「我也努努力,以後爭取在那麼多人里一眼能認出你的背影。」應該不是很難。
奚希咬唇,說了聲好,笑意散在話聲里。
他們你儂我儂,沈東終於降下車窗,輕咳了聲,「劭南,你上來。」
奚希收聲,有些戒備。她現在對沈東沒什麼好印象,從沈劭南說的那些話里,以及沈劭南和他的相處里,都沒好印象。
從前她還覺得沈東是個很有禮貌的人,也很和善,如今想來,竟全是裝出來的。
沈劭南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她安心:「回車上等我。」
沈劭南進了沈東車裡,車窗升上去,不知父子倆要說什麼。奚希從車窗里不停張望,即便知道什麼也聽不清,看不見,還是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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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東身上有酒味,一抬眼,端出了父親的架子:「劭南,你應該知道……」
沈劭南猜出了他的來意,車窗是單向玻璃,裡面的人能看見外面,外面的人卻看不見裡面,就像他一樣。
沈劭南打斷他的話:「爸,你愛媽嗎?」
他從沒問過這問題,因為顯得很幼稚,並且好像有暴露自己的風險。於是他常年偽裝,他好像連愛這話題也懂得。
沈東一愣,不明白他怎麼忽然問起這問題。轉念一想,想明白了,他是在告訴自己,他和奚希,就像沈東他們一樣相愛。
曾月芙死的時候,沈東哭紅了眼,後來更是消沉了很久。愛,他當然愛。但是已經很多年過去了,連愛的感覺都好像模糊了。
沈東還沒忘記自己今天的來意,板著臉說:「問這幹什麼?」
沈東還記得,當時沈劭南那樣的內斂,連他的母親去世,他都那樣的內斂,怎麼現在就這麼外放呢?
他有些不滿。
沈劭南只說:「你和媽在一起的時候,有什麼樣的感覺?」
「所以呢?」沈東不答反問,你想說什麼?想告訴我,你愛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