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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捏起稜角分明的杯子遞到佩妮眼前。
佩妮抿抿嘴巴,小心坐在沙發邊緣,雙手接過杯子。期間觸到了他的手指,冰涼冰涼的。
她燙到一樣,縮回手。男人露出一個近乎調侃的笑。
她臉抽了抽,手指在褲子上狠狠摩擦了一下,暗罵混蛋。
奇異的,好像在自己的地盤上就收斂了周身的刺一般,剛剛還讓人牙癢的男人這會兒身上繞著一種沉沉的懶,如大限將至,又或者風燭殘年。
他晃著酒杯看著佩妮的方向,目光沒有焦點。
佩妮恨死這種莫名其妙的紳士作風和異常的氣質了。
雖然她該死的最喜歡的也是這種。
她仰頭一口把酒幹了,出神的人被她的動作驚回了神:「我必須說,我為你魯莽的勇氣而……讚嘆。」
佩妮把酒杯往旁邊重重一扣:「壯膽。有問題?」
他手外翻向酒瓶,示意佩妮隨意。
佩妮眼睛跟著他的手轉。手指長,指腹上染著灰黃色。手掌瘦削,骨節並不突出,應該很少做重活。
托福,沒讓他的手比例更奇怪。
他擺動手指的方式,印著酒杯和酒液,有股難言的韻味。
她閉了閉眼睛,覺得自己思維活躍的不合時宜。也有可能純粹是酒喝快了。
佩妮的眼神並不如她想的那樣隱蔽。對面的人冷下了臉,「我還能信任伊萬斯女士是清醒,並且可以用語言交流的嗎?」
他涼涼的,嘶嘶開口,對於佩妮之後條件反射的正襟危坐稍微滿意,「我假設,你已經準備好接受任何事實了。」
佩妮看向他,沒說話。
「出於某些原因,我需要為你解惑。」他露出一個假笑,「但你得問對問題,伊萬斯女士。問得聰明些。」
佩妮面對他的大鷹鉤鼻,微黃的牙齒和油乎乎的頭髮,隱晦的皺了皺鼻子,「你的某些原因是什麼。」
搖晃酒杯的手頓了一下,他慢慢開口:「我受人所託。一個我不能拒絕的人。」
「他讓你做什麼?」
他深深看了佩妮一眼,像重新認識了她。把酒杯放到一邊,疊起腿,一個字一個字地吐。
「為什麼都不知道的伊萬斯女士解惑和提供適當的幫助。」他咧嘴。
佩妮想了一會兒,片刻後,「你們是什麼?包括我的妹妹和哈利。」
「我該為伊萬斯小姐遲來的敏銳覺得高興。」他不咸不淡道,「我們是巫師。」
「巫師?這就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原因?」佩妮眯眼,「因為我們『普通人』曾經燒死過你們?」
「不完全是,」他齜牙,「巫師界之前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混亂。暴動波及兩界,到處都有。顯然無知的人更安全。」
他視線盯向佩妮,嘲諷一笑。
明顯說的就是她。佩妮撇嘴。
「她愛你們。」男人啟齒,如同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佩妮抖了一下,不敢相信這個字眼能出現在他嘴裡。只是她盯著他看的時候,卻又只能看到一片黑色的虛無。
他停了很久。
佩妮想出聲,被打斷了。
「她把你們送去了國外。」他繼續,「奇怪的是,你卻沒有離開。」
酒杯空了,他給自己續上了一大杯。佩妮覺得他短暫的動作里,跳過了許多許多沉重的內容。
「那個我不能拒絕的人,他力排眾議將波特交給了你。」他念『波特』的音調很陰翳,像怨恨。
佩妮垂眼,手指摸了摸杯壁,「看來,我不知道的妹妹,妹夫都光榮犧牲了。」
混亂是多溫柔的字眼。波及兩界,需要去國外避難,戰爭可能更合適。佩妮扯了扯嘴角。
只有戰爭英雄的遺孤才會有這樣的待遇。力排眾議……需要多大的戰功,才會讓一個孤兒在交給姨媽的時候還需要力排眾議。
他又續了一大杯,以沉默和淺酌應對佩妮的自言自語。
「真是個很棒的故事。」佩妮抬眼。
男人猛地陰沉看向她,「故事?」
佩妮沒說話。
他哼笑一聲,交叉起指頭,皮笑肉不笑,「佩妮·伊萬斯,無知讓你苟延殘喘。而你正在否認唯一讓你繼續活下來的原因,即使你親眼見過事實。」
他扯起嘴角,「我相信波特並不是那麼好應付的嬰兒,是不是?我該為你的蠢笨鼓掌還是為你的傲慢頒發一個獎牌?」
「我傷害你了嗎?」佩妮開口。
「什麼?」他眼神更陰沉了。
「我是不是提刀刺向了你,讓你覺得有必要讓我經歷同樣的傷害。」佩妮站起身,慢慢整理自己的大衣。
他抿平唇瓣。
「我是不是因為戰爭奪走了你唯一妹妹的記憶,只因你無力抵抗我以愛為名的『好意』。並在她戰死後塞給你一個侄子。
施捨般認為你理所當然該感恩戴德我的通知,並且毫無怨言地接受一個陌生的孩子寄生於生命中。
最後再差一個態度惡劣的人居高臨下地審判你的無知。」佩妮透過冰涼的鏡片看著對面的男人也是冰涼,拍拍衣服,她從口袋裡抽出手套慢慢套上。
「巫師先生,我做了這些嗎?」她輕輕問。
男人沒說話。
「傲慢的是你。」佩妮一笑。
男人臉色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