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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何心知自己唐突,急忙裝作不經意地回過頭。可回頭的動作太過刻意和狼狽,她聽到女人輕笑了一聲。
女人身形挺拔,僅僅是坐在那裡就顯得氣質溫和,知性卻又疏離的禮貌。她的瞳孔顏色如同黑曜石一般透亮,看一眼就要沉淪進去,不知碰上了何處的燈光,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噙著笑意。
可是晏何總覺得那是她的掩飾,像是用溫和的表面掩蓋深層的冷漠。
好漂亮。
晏何能清楚看到女人左眼下的淚痣,是瀲灩的紅色,像是硃砂點上的艷紅。但她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回頭,不敢再看。
在和女人對視的一瞬間,晏何只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在嘈雜而陌生的人聲里,她的心跳越來越快,像是要追上匆匆流逝的時間。
有漂亮姐姐坐在一旁,李修溪也不好意思接著剛才的話題說。她低頭打了半天的字,轉過頭把手機遞給晏何,壓低聲音生怕打擾到漂亮姐姐:「我寫好了,你幫我看一下,要是沒問題我就給沈——沈錦容教授發過去了。天啊我可千萬別發錯了,我們院好多姓沈的老師!」
晏何接過她的手機,卻發現她一直在偷瞄自己身旁的漂亮姐姐。不過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身旁女人在聽到「沈錦容」三個字時眼中一閃而過的興味。
「沒問題。」晏何細緻地看了看,確認沒有問題,把手機還給她:「你發吧。」
晏何在故作鎮定。她現在才聞到到身邊女人的香水味。初時是淺淡的橘調香氣,香氣很淡,卻隨著她的動作而游離在空氣中。
除此之外,她的身上又有著微末的、淡淡的木質甜香,可是在這微弱的木香之後,清淺的柑橘氣息又仿佛與她所有的氣息混合、融為一體。
詭異的、奇妙的,像是高山之巔凜冽的雪松,卻又沾染上了凡塵的溫柔氣息——這對凡人來說有著幾乎致命的吸引力。她身上的香氣分明是冷調的,可是卻帶著繾綣,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嘆息一聲,附身親吻她在塵世間的愛人。
「行!那我發了!」說完,李修溪深吸了一口氣,點了發送。
然後,身旁女人的手機響了。
兩人一驚,同時看過去,卻見女人面色不變地調了靜音,瞟了一眼消息就收起了手機,溫聲說了一句:「不好意思,忘記設置靜音了。」
遇到一個陌生的漂亮姐姐就是自己未來教授的概率能有多大?晏何和李修溪並不認為會這麼巧。正巧此時,座位旁的燈光暗下,上方的大燈亮起,打在暗紅色的大幕上面。
舞台下方的管弦樂隊指揮微微欠身,一陣掌聲響起,晏何調整了一下坐姿,不動聲色地離旁邊的女人稍遠了些。
這齣戲晏何來看過很多次了,幾乎能背出每一句台詞。她是一個很容易沉浸其中的人,可是今天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概是因為身旁女人的香水味太過勾人,她竟覺得自己的心跳再也平靜不下來,注意力也完全無法集中。
音樂逐漸變得激昂,輕巧的小提琴聲音響起,大幕緩緩上升。
「尊敬的女士,這是Alfredo,他深深地愛慕你。」
晏何心頭一顫,下意識地朝右看去。右手邊女人正在專心致志地看著歌劇,手中拿著票根一下一下地摩挲。晏何順著她的手看去,白皙修長,指甲也修剪的過分整齊。
心神恍惚之間,晏何只覺得她眼角的那顆淚痣太過鮮艷,艷得像是傍晚時分金黃色的落日,朦朦朧朧地掛在金紅的雲邊旁。
「Alfredo的心中只有你一個人。」
「當你生病時,他每天在門外徘徊,」女人仿佛察覺到了什麼,轉過頭看了晏何一眼。正巧此時,台上穿著繁複長裙的女主角笑著後退一步:「別說了,請他不要當真!」
晏何的心在一瞬間沉入谷底。耳邊響起的樂曲不再像是柔順的享受,急促的鼓點一聲聲敲在她的心上,像是強硬的催促。時間永無休止的繼續下去,這樣的流逝沒有盡頭。她仿佛來到了一個虛無的空間,這個空間裡只有她和身旁的女人。
「啊!我們乾杯吧!將愛意藏在酒杯里!」
「這是愛情的喜悅!」
忽然之間,那女人也轉頭看她。晏何覺得自己被上帝攫取走了呼吸,仿佛再呼吸一次都是對此刻良辰美景的辜負。她的情緒暫時終止,這是極度震撼之後的麻木。
女人對她笑了一下。
「……你會照顧我嗎?你會愛我嗎?」
洶湧的情緒排山倒海似的襲來,晏何看著女人的眼睛,看著她眼下那顆小小的淚痣,心頭忽然湧起一陣衝動。她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發燙,溫度越升越高,像是處於火山噴發口,站在岌岌可危的懸崖峭壁,腳下就是沸騰的岩漿。
對上那雙熱切的眼眸,女人一愣,下意識地想抬起手做些什麼,但到最終,只是不小心擦過了晏何放在扶手上的手背。
「你是我的快樂,是我虛無縹緲的愛情。」
「當你從我面前閃過,我就已經深深愛上你。」
「那種悸動的愛,神秘又縹緲。」①女人的手像是有神奇的魔力,晏何感覺從她觸碰到的地方開始,滾燙的血液在自己的血管中蔓延。滾燙的、熱烈的、隱藏在薄薄皮膚之下,隱藏在青色的血管中,仿佛下一秒就要噴涌而出。
她的手白皙,甚至稱得上是蒼白,青色的血管在她的手背上更加明顯,骨節清晰可見。然而這個觸碰只是翩然而至,不過分秒,便已然離開。晏何看著自己手背上發燙的地方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