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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錦容深吸了一口氣,看到站在真理之口旁邊倔強地等待著自己回答的晏何,心頭再度顫了顫。晏何是坦蕩的,她願意把過去的一切都向自己和盤托出,可沈錦容做不到她那麼坦蕩,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有勇氣告訴晏何自己過去的事情。
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埋葬過去,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可她又見到了何娓——晏何的小姨。命運仿佛一把鈍刀,遲遲不給她一個痛快,反而讓她總是為此痛苦。
她腳下踉蹌了一下。
晏何急忙快跑兩步扶了她一把:「姐姐!沒事吧?」
沈錦容扶著她的手臂站穩了身子,抬起眼睛看過去,晏何的眼睛十分清澈,湊得近些就能看到她更清淺的瞳孔色彩。可現在,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裡盛滿了緊張和忐忑。
「我沒事。」沈錦容對她安撫一笑。
晏何鬆了口氣,她偷偷看向姐姐,發現她並沒有對自己之前的話有什麼反應,心底有些失落。她剛想說要不我們找一個地方休息一會兒吧,卻被猛然被沈錦容攬入懷中。
身旁時不時經過一些遊客,對兩個人擁抱在一起的動作投以善意的目光。在她們身旁,就是張著大嘴瞪著一雙空洞眼睛的真理之口。
這個擁抱來的突然卻異常堅定,晏何猝不及防的被她攔入懷中,一時間竟然覺得世界在此刻完全被割裂,周遭瞬間安靜下來,一種奇妙的物質在周圍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密閉空間,將兩個人完全鎖在裡面。
安全感,還有心動。
晏何沒想到這個擁抱會在真理之口面前發生,她以為會在許願池旁、以為會在威尼斯廣場旁邊,可是現在,她們背對著真理之口,這個擁抱更像是一種堅定的選擇、真誠而無畏謊言。
沈錦容的身子微微顫抖著,隔著有些厚重的衣服,晏何並不能感覺到他的體溫,可是她卻能感覺到姐姐熾熱的呼吸在自己耳邊響起,像是在刻意壓抑著什麼,又像是在猶豫些不能說出口的回答。
「謝謝你。」沈錦容的聲音有些哽咽,晏何恍惚著感覺到似乎有淚水從她眼中滑落,掉在自己肩膀的位置上。
晏何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她發覺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感官被無限放大,卻聽不到其他的和沈錦容無關的聲音。她能聽到姐姐的哽咽聲,能聽到姐姐的淚水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小的聲音。她把頭靠在姐姐的肩膀上,默不作聲地嘆氣。
沈錦容背負了太多了。
姐姐,如果那些話不能言之於口的話,就都藏在這個擁抱里吧。
晏何回抱住她,一隻手在她的後背輕輕拍打,輕聲說:「好啦,乖,不哭了。」
沈錦容吸了吸鼻子,離開了這個擁抱。她眼睛紅彤彤的,像是一隻受了委屈的小兔子。晏何遞給她一張紙巾,沈錦容接過來低聲說了句謝謝。
「我剛剛是想說……」
沈錦容擦乾淚水,抬起眼睛看向晏何,後者有些意外,握緊了她的手,沒有出聲。
她想要說什麼呢?想對我說些什麼話呢?如果是拒絕的話——自己可以選擇不聽嗎?
可晏何揚起笑容看她,把自己心頭的慌張悉數藏在了這個笑容里。
「遇見你,我也很幸運。」
沈錦容把晏何被風吹亂的頭髮撩回她的耳邊,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明明是我,遇見你才最幸運。
晏何愣了一下,旋即笑了。她握住了沈錦容的手,問:「要不要去西班牙廣場吃冰激凌?」
沈錦容癟了癟嘴,委屈巴巴的:「明明剛從那兒走過來的。」壞小孩,一點都不體諒姐姐!
她們雙手交握走了一段路,晏何又說:「要不先找個地方吃飯吧。」
沈錦容贊同。
周圍有許多人,膚色也各不相同。在異國他鄉,因為有了沈錦容,晏何忽然覺得,也沒有那麼陌生了。
她們可以手牽手走在無人問津的小巷裡,踩著有一百多年歷史的有些硌腳的地磚;也可以走在寬敞明媚的大街上,聽著車來車往的喇叭聲。看著旁邊透明櫥窗里的商品。
沒有什麼是無法做到的,也沒有什麼是必須去做的,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做任何事都可以,去哪裡都行。
坐在某一家餐廳里,沈錦容忽然問晏何:「你覺得,『歷史』,代表著什麼?」
代表著過去的輝煌?還是無人問津的曾經?
這個問題從來都沒有過準確的答案,歷史可以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也可以追溯到幾千年之前的古代。
晏何歪著頭想了想,她回答:「歷史,就是過去。」
「過去發生的事情就是歷史,輝煌的、破敗的,有的城市也許燦爛過一瞬間就灰飛煙滅,有的城市也許曾經蒙羞,但如今依舊飛揚。」晏何慢慢地說,她似乎猜到了沈錦容問自己這個問題的目的,言語中透露出堅定——「歷史就是事實,它就擺在那裡,無論我們願不願意,它都是切實發生過的事情。」晏何想了想,又說:「我之前上過當代歷史,教授說過這麼一句話:『歷史的研究是希望看到古老的死物在溫暖的生活中復活的懷舊願望』。」
她看著沈錦容,眼神前所未有的堅定:「姐姐,過去已經過去了,不管發生了什麼,都只是過去。」
都只是過去。都只會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