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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何抬起眼睛四處望去,也許是因為到了冬天,街上的人沒有其她時候多。有的人孤身一人,裹著厚重的衣服行色匆匆;有的人闔家歡樂,和自己的愛人或者孩子一起在路上邊走邊笑。
不外乎就是這兩種人。
晏何想,她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站在這裡,就只是孤身一人。
她記得在十年前,那個時候這條街還沒有現在這麼繁華。當時也沒有開始整頓市容,有時路的兩旁還會有推著車出來擺攤的小販。
晏何看到那家銀行門口的岔路口——就是姐姐經常停車的那個地方,在十年前,那個地方停著一家她很喜歡吃的鐵板魷魚。
學校就在家附近,有的時候何女士或者晏先生會去接她放學。有父母來接的時候,晏何總會找到任性的機會,拉著爸爸媽媽說她想吃烤魷魚。晏先生比較爽快,何女士則是一邊嫌棄衛生不好一邊掏錢給她買。
可是現在,那裡沒有鐵板魷魚,也沒有姐姐的車。空空蕩蕩的,和人行道上栽植的一棵樹相依為命。
晏何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然開始追憶過去了,她總以為自己一直都是一個向前看的人,對於過去發生了許多事情她早就記不清了。偶然回想起過去的時候,就像是在腦海里放黑白電影,那樣的回憶是沒有色彩的。
站在這條熟悉的十字路口,她突然發現,其實有很多事情她根本就沒有忘掉。那些她以為她已經忘了的回憶,其實一直都存在於她的腦海中塵封起來,像是一個個厚重的箱子放在那裡,上面落滿了灰塵。
而當某一刻——或者說某一個契機到來時,這些箱子厚重的蓋子才會緩緩升起,過去的回憶紛至沓來。
晏何閉上眼睛,她站在十字路口不遠處的公交站前,短暫地失去視覺之後,其她的感覺都增強了——耳邊的聲音逐漸清晰,聞到的也是熟悉的汽車尾氣的味道。
晏何突然有些站不穩,她猛地睜開眼睛,下意識地扶住了旁邊的公交車站牌。她覺得自己現在有些狼狽,頭髮散落在眼前,她直起身子之後就又耷拉著落在肩膀上了。
她四處看去,周圍也有人向她投來關切的目光。晏何站直了身子,對那人點了一下頭。
到處都是回憶,她不想再陷入回憶之中了,她要逃離這裡。
她無助地朝面前看去,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逃離這裡。要跑嗎?還是說——她感受到自己右手上冰涼的觸感,抬起頭望去,公交車站牌上的LED燈發出淡紅色的光芒。晏何莫名的安心下來,她想,不管下一輛公交車是幾路,她都要上去。
留在這裡,她只覺得壓抑。
她眯起眼睛去看不遠處的紅綠燈,遠遠的看到有一輛朝這個方向駛來的公交車穩穩地停在紅燈前面。晏何鬆了一口氣,等到車子停在自己面前打開車門時,她沒有多想,徑直走了上去。
車子裡像是開了暖氣,有些沉悶,但足夠暖和。晏何掃碼付了錢,扶著欄杆隨便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將衣服妥帖地整理好,而後便失去力氣一樣的靠在椅背上。
窗外車水馬龍,色彩繽紛,她不想再看。閉上眼睛,就只能聽到周圍並不嘈雜的人聲和公交車裡的提示音,她又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沒有多大聯繫了。
晏何坐在溫暖的車中昏昏欲睡,她不知道過了多久,耳旁的人聲漸漸消弭,只留下公交車發動時的聲音和時不時傳來的機器音。
公交車司機停下車子,見到車上還有一個乘客,便走過去叫晏何:「姑娘?姑娘?醒醒!到站了!」
晏何恍惚著睜開眼睛,她眨了幾次眼,才讓眼前重新清晰起來。緊接著就對上了公交車司機關機的眼神:「姑娘你沒事兒吧,是身體不舒服嗎?」
晏何搖了搖頭,扶著前面的車座站起身:「我沒事兒,謝謝您啊!」
她下了車之後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來到了今年過年時她出來散心的湖邊公園。在看到那塊巨大的石頭上寫著的字時,她突然笑了起來。
難道這就是命運嗎?上一次來這裡的時候,也是因為父母的事情。
公交車的總站就在湖邊公園的正對面,郊區的車不太多,晏何穿過斑馬線,來到了對面。這會兒的公園倒是比過年時候熱鬧了一些,晏何不經常來這裡,自然也不知道這個公園平時是否有許多的人。
她想到自己上次來這裡時,碰見的那個老太太,想到她開解自己的話。
大人們都是有苦衷的,可是長大了的孩子也會有。
她緩步走到湖邊,看著尚未結冰的湖水,心想,不知道十二月的氣溫和一月的氣溫差在哪裡?什麼時候會最冷?湖水又會在什麼時候結冰呢?
她抬起頭看到了坐在河對面的一對情侶,她突然之間很想沈錦容,可並不想現在就去找她。負面情緒是無用的垃圾,晏何不想將自己的負面情緒傳達給姐姐,她寧願自己一個人承受、獨自消化,但她不願意讓自己喜歡的人和自己承受一樣的難過。
她沿著湖邊走了半圈,發現公園裡的湖比自己想像的大。是不是每一個公園裡都會有一個湖呢?這個湖也見證過許許多多的事情吧?
現在是下午的一點四十,天色漸漸放晴,烏雲退散,陽光穿過稀薄的雲層落在大地上。晏何獨自一人在湖邊坐了一會兒,不經意間抬起頭時看到天上高高地掛著兩隻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