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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晏何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她。何娓是何女士的堂妹,不那麼嚴格地算起來,自己應該叫她小姨。她知道何娓在第一人民醫院當醫生,可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她。
——尤其是,自己和姐姐在一起的時候。
晏何緊張起來,連帶舉著吊瓶的那隻手都有點不大自在。沈錦容卻好像沒有聽到她叫的那一聲「小姨」一樣,走到晏何身邊,十分熟稔地接過了她手中的吊瓶。
「你們……認識?」何娓遲疑著。
晏何點點頭,裝作平靜的樣子和她介紹:「這是我們學校的教授,剛好遇見了。」
何娓只微微頷首,對晏何話中的真實性持保留意見。她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從沈錦容舉著吊瓶的手中挪開,和晏何說:「你媽媽剛剛給我打電話,正好我今天值班,過來看看你。」她的話中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些長輩的無奈:「你也是,這種天氣玩兒什麼水呀!」
晏何下意識地看了沈錦容一眼,又很快將自己的視線挪開:「我挺好的,不用看我。」
何娓笑了一下:「行,我那邊還有事兒,就先走了。」和晏何道了別之後,她又看向沈錦容,眼中的笑容略略收斂了些:「那就,再見啊沈教授。」
她在發音時刻意咬重了「教授」兩個字,沈錦容臉上沒什麼表情,微微點了一下頭,算是招呼過了。
何娓離開之後,晏何鬆了一口氣:「我小姨怎麼來了……」她回想自己剛剛和姐姐的動作,心想,小姨應該……看不出來吧?
「你小姨?」沈錦容輕飄飄地問道。
「對,我媽媽的妹妹。」晏何沒有過多介紹。
沈錦容對她露出一個笑容,兩個人不再說話,沿著醫院的走廊慢慢朝著輸液大廳走去。陽光正好,上午時分,醫院裡的人也開始多了起來。在回去的路上,時不時會有人行色匆匆地經過她們兩個人身邊,輕飄飄地掀起一陣風,與她們擦肩而過。
她們不趕時間,也不著急,便走的很慢。不時也有人從她們身後超過去,步履匆匆。這條路像是漫長而沒有盡頭的,儘管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不遠處玻璃門上「輸液大廳」四個紅字,儘管晏何幾乎可以用肉眼測量出這裡到目的地的距離。
晏何發覺沈錦容和何娓像是認識,但關係似乎一般,她沒想著問沈錦容,也對往事沒有太多窺探的心思。她喜歡的人已經走出過去的迷霧了,就走出來了吧。
「你想聽故事嗎?」坐在位置上,沈錦容突然問了這麼一句話。她斂目看著放在一旁的童話書,彩色的封面多以藍色為主,一半身體已經化成泡沫的小人魚淚眼婆娑地望著站在船上的王子。
「不了,會困。」晏何搖搖頭:「我不想睡,想陪你。」
即使晏何知道,現在是沈錦容在陪著她。
沈錦容抿著唇,晏何發覺她看向那本童話書的眼神有些灼熱,連帶著看向自己時都有些童真的期待:「那我可以看看嗎?」
晏何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頭:「當然。」
沈錦容垂目,在翻開書之前,她把一隻手蓋在封面上猶豫了良久。
童話,美好的童話終究只能是童話而已。人們給孩子們編織出一個美好的童年畫卷,企圖讓他們相信一切都如同童話般美好。可當他們長大了之後,知道那些所謂的美好結局只能在童話里出現的時候呢?
也許是一種另類的殘忍。
她還是翻開了書。
.頭頂的吊瓶已經是最後一瓶了,還剩下淺淺的一層停在瓶口。晏何抬起頭看去,視線最終定格在一滴一滴緩慢滑落的水滴之中。
在這些水滴緩慢落下的時候,自己也會有輕微的感覺嗎?晏何試著去感受了一下,並沒有。於是她轉過頭去看身旁的沈錦容,沈錦容已經把那本書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了,見到晏何看過來,對她露出了一個笑容,也抬起頭去看那瓶液體。
「還有一點呢。」她說。
晏何沒有說話,默默地看著她。
沈錦容仿佛是被晏何看的有些不自在,她抬起手把垂落下來的髮絲別回耳後,不好意思地笑笑,聊起天來:「我前兩年出差的時候,去了一趟哥本哈根,也去看了她。」
「在一個港口附近,是一座銅像,她靜靜地坐在幾塊大石頭堆砌起來的最上面。」沈錦容笑了一下,在陷入回憶的時候,她的眼神總是帶著些迷濛:「那天丹麥很冷,風也很大。」
她對晏何眨眨眼,像是在強調一樣:「風真的很大。」
晏何也笑了,她只是跟著沈錦容的笑而笑,並沒有別的什麼含義。她沒有去過丹麥,也沒有在哥本哈根見過小人魚,只是依稀記得自己好像在世博會的丹麥展館裡見過那座銅像。
「銅像會冷嗎?」晏何聽到自己這麼問。
沈錦容認真地回想:「我覺得不會。」
她們又笑起來。
「晏何,你的可以了。」護士走過來,看了一眼晏何的液體:「現在給你拔針了。」
沈錦容的目光落在晏何的左手背上。
晏何擋在她的面前:「不要看。」
「我又不是小孩子。」
「按一下。」護士很快就拔掉了針,並示意晏何用右手按住,「按一會兒,不然會大出血。」
晏何點點頭,用大拇指緊緊按住。
「有時候真的覺得,你把我當成一個小孩子。」沈錦容雙腿交疊,對晏何無奈地笑笑。她擰開礦泉水的蓋子,示意了一下:「要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