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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著實覺得燕清黎是被沖昏了頭腦,她能在朝堂上混的風生水起,是因為她從小就沒有長於婦人之手,一直是由他親自教導,又數次旁觀過他與大臣議事,她自己也天資聰穎,這樣的條件才造就了她,可這世間也僅有一個燕清黎。
她秋蘭溪算什麼東西?
然而只要慶和帝不想看著燕清黎死,他終究還是會妥協,燕清黎知道他重感情,他也知道對方能說到做到。
所以燕清黎才說,她使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慶和帝曾經無權時,敢穿著一襲紅裝去阻擋燕清黎和親,他那時根本沒有料想過自己此舉會促成寧國全國上下擰成一股繩針對滕國,只是單純不想燕清黎被帶去和親,如今自然也能在燕清黎的逼迫下妥協。
但他已經是個合格的帝王了,他所有的感情也會被圈定在一個合理的範圍內,燕清黎很明白,自己已經犯忌諱了,以後慶和帝絕不可能再如以往那麼待她。
甚至,就連這個機會,也僅僅只是能進入朝堂的可能罷了,殿試只取全國前一百的考生,可想而知都絕非泛泛之輩,慶和帝又不是不知秋蘭溪什麼出生,一個從小被教導著該如何討好人的庶女,在其中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燕清黎也明白,秋蘭溪未必能在其中脫穎而出,殿試在明年三月,在這期間她若想知難而退,明面上一切都會平靜無波,除了她與父皇,誰也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回事。
若她仍堅持上場,慶和帝也不會反悔,他對寧朝的把控正值巔峰,並不懼這點私德有虧,可秋蘭溪與燕清黎就不一樣了,非議會始終伴隨著她們,寸步難行。
但慶和帝不會去管這些,她們在做出這種選擇時,就該去承擔後果。
燕清黎也不會去管這些,她已做到了她所能做到的全部,無論是秋蘭溪在殿試上表現太差被慶和帝斬首,亦或者是真的表現亮眼,那都該是她自己去取面對的,她絕不會幹涉。
自己做下了什麼選擇就該自己負責,她不後悔自己的行為,也不會因為對秋蘭溪的感情就一直幫她,燕清黎問心無愧。
她若因此而死,燕清黎不會去阻止;她若的勢,燕清黎也不會去借勢。她的心裡有一桿秤,做到自己認為該做的事後,便不會再去加碼。
秋蘭溪不知這其中的內幕,但也不難猜測後果,只要她出現在了那樣的場合,她面臨的就必然是口誅筆伐,並且,這一屆的『面試』難度一定是歷屆之最,斷人前途如殺人父母,而能出現在殿試的,混得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到時燕清黎也未必能護得住她。
便是她在殿試中表現亮眼,那也仍不會讓質疑消失,就像現代在她去世之前依然還有許多人認為女高管是通過肉-體而得到的職位,更枉論如今這個時代了。
並且,慶和帝也不可能毫無芥蒂的給她官位,兒女糊塗,家長都會恨上那個讓兒女變糊塗的人,慶和帝再開明,恐怕也未必不會給她下絆子。
雖然以秋蘭溪目前的了解來看,慶和帝勉強算得上是一個以德報怨的人,只要不是什麼深仇大恨,哪怕曾經與他對立的官員,他也能捏著鼻子把人放到合適的崗位上,是難得的在位多年沒有做過兔死狗烹之事的皇帝。
只這一點,就足夠讓人佩服了。
然而雖然如此,不代表他真的就沒有任何私心了,這是不可能的,秋蘭溪清楚自己已經走在了懸崖邊,隨時都可能跌落下去。
可那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仍願去闖一闖。
秋蘭溪其實對殿試是沒有任何信心的,她前世經營的是診所,不是城市、鄉鎮,她的所有經驗未必能有用上的時候,但那在如今並不重要了。
她無比清晰的感受得到心裡熊熊燃燒的那團火,她適應不了這個時代,可她有機會去改變這個時代,哪怕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連試都不去試一下,又怎麼知道不行?
燕清黎沒有打擾她,過了許久,她才敲敲桌子道:「該用膳了。」
她垂首看著被整理到一半的考卷,眸中不由划過一絲異色,雖然不知道秋蘭溪是依靠什麼去整理的,但燕清黎看得出來那整理好的兩堆紙一堆是父皇手中權利旁落時期,另一堆則是父皇開始逐步開始掌握權利時所出的考卷。
秋蘭溪揉了揉眼睛,簡單做了套眼保健操才站起來,微笑道:「清黎,走吧。」
燕清黎腳步一頓,她斂了斂眉目嗯了一聲,平靜地走在最前。
她有點不明白秋蘭溪為什麼要這樣叫,叫人名字是很冒犯的一件事,便是親近之人,不是叫封號便是用表字,只有罵人時才會直呼其名。
這一點,便是滕國也是如此。
可秋蘭溪看著也不像是在罵她。
燕清黎有心想問,又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倒是秋蘭溪自己過了會兒想起了古代的規矩,解釋道:「在我的家鄉,都喜歡這麼叫以表親近。」
「原來如此。」燕清黎回了一句,又沉默下去。
從昨天之後,她就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跟秋蘭溪相處了,耳邊有時甚至還會傳來她讓自己放鬆一點的幻聽。
秋蘭溪態度倒是很自然,當有人比自己更不自在時,那另一人必然就會因此而放鬆,她輕輕勾住燕清黎手指,跟上她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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