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頁
燕清黎為那名被帶進京的女人感到些許惋惜,一個想要名要利還想要美色的人,註定不可能會是良配,可天下間哪有好事都讓一人占了的道理,所以她帶人過去了。
起初,她真的沒想過對秋蘭溪做什麼。
但她也沒想到,只一眼,竟似萬年。
世間總有些相遇好似掉進池裡的石子,你以為你不過只心動了那麼一瞬,可實際上它一直都存在著,總有一天會被記起。
善謀者不可動情,可人的一生中總會有些叫人意料不到的奇遇,比方說她遇到了秋蘭溪。
秋蘭溪以為,她是先有了那個想法,才找的她,卻不知,自己分明是先看到了她,才有的拿她阻婚事的想法。
她是大寧高高在上的韶光公主,所以她無需在意旁人的非議,不必去顧忌她願不願意,她想,對方就註定只能成為自己的女人。
於是一開始,便註定了她們咫尺也比天涯遠。
燕清黎曾以為自己更像父皇,可她後來卻發現自己也許更像母親,但她又繼承了父皇的精明,因為她與天下間所有人都一樣貪心,既想要那個位置,也想要她。
人多數的執念,大約都是從『想要』開始的,一開始只是想要得到,得到了便想讓對方只能看得到自己,看得到自己了便想讓對方將滿腔真心的送上。
燕清黎其實很少會考慮得失,她只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她其實與父皇一樣,本質上都是很自我的人。
在這個過程中,她得到了很多,也失去很多,雖然這其中得到的、失去的都有很多是她一開始也沒有預想到的,但這些她都不在意,想得太多,求得太多,都會容易溝壑難填,她有野心,也懂得收斂,反正,她想得到的,都得到了,而別的,來日方長。
所以她從未問過愛不愛這種問題,也不曾告訴過對方自己愛不愛,人世間並不是所有感情都一定要說出來才算塵埃落定、真相大白,只要它是存在著的,時光就會必然會告訴想要得到答案的人真相。
但很偶爾,燕清黎也會不安,大約是她們都清楚在彼此心中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永遠都無法為了愛人拋棄一切,故而便會在午夜夢回時,滋生出點不安來。
不是最重要的,便無法堅定不移篤定她們永遠都不會分離。
事業上,她們也有著不一樣的政治主張,燕清黎需要平衡,而秋蘭溪想要平等。
所以她們也註定不可能永遠和睦。
她需要平衡,所以朝堂上她不會擺明車馬支持秋蘭溪,秋蘭溪想要平等,所以她的每一個政令她也未必會認同。
但好在她們都是能夠做到公私分明、自己消化情緒的人,並未因此就感情破裂,不過她們也會有冷戰的時候。
人的情緒不可能時時都能控制得完美,秋蘭溪太過激進,而她卻願意花費個數十年、百年來達成一個目的,所以哪怕目標一致,她們也不一定就會和諧。
秋蘭溪不理解她為什麼能這樣溫吞,百年之後誰能肯定事情就一定會朝著自己預想的方向走,燕清黎也不理解她的急切,做好自己想做的就夠了,便是在當下把事情做完了又如何?難道在自己身死之後就不會觸底反彈?
可只要舉止溫和一些,哪怕她們死後,這條路也不會被堵死,總有被重啟的一點,但若是手段激烈,那些害怕這一幕重新出現的人,必然會想盡辦法讓世間再不出現這一幕。
燕清黎試圖說服她,這不僅僅是因為想讓她認同自己的做法,還因為害怕,帝王也不是萬能的,誰都是在摸石頭過河,若有一天,她真出了岔子,被群起而攻之時,因為她做人從不留一線的做法,那些恨她入骨的人,會怎麼對她?
秋蘭溪卻全然不在意,自斟自飲了一杯涼茶,然後才說:「無妨,君廉我貪,君賢我惡,天下惡名若能盡歸於我,那反倒是一件好事。」
她堅信不疑的篤定這一點,畢竟當所有的惡名都在她身上時,天下人都看不見燕清黎,看不見她背後的女官,更不會再看見下一任女太子。
人的底線是可以被一次次拉低的,人總是中庸的,先拋出一個極端例子,自然而然就會讓許多人接受原本覺得不能接受的事。
每一任帝王在朝堂上都不會缺替罪羔羊,可燕清黎不希望這個人會是秋蘭溪,她也會害怕有朝一日,一切都會到不可收場的境地。
秋蘭溪卻只朝她笑了笑,伸手捏著她的臉:「別那麼嚴肅嘛,你知道我不在意的,你也不在意不是嗎?有些事,留待後人辨奸忠就是了。」
燕清黎想反駁,想告訴她自己其實是在意的,她不在意的只是自己的風評而已,可那些出現在秋蘭溪身上,光想想她便會覺得難受。
同樣也是這一刻,燕清黎無比的確信,她是愛她的,最盪氣迴腸的故事,莫過於她成就了她。
「覆水難收,我現在就是回頭,也不會有人信不是?」秋蘭溪親了親她,言語卻撇清關係,「我也不單只為了你,其實更多的只是為了我的夢想和我身後千千萬萬的女郎,而且我可不是你,我可是會狹恩圖報的人。」
燕清黎說:「那你求得多一點。」
她看上去似乎有些驚訝,輕輕笑道:「我還不夠貪嗎?」
燕清黎輕輕搖頭,她總會想,若是沒有她,也許秋蘭溪永遠都不會想到這些,因為對方一開始明明從未追求過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