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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來懶得繞彎子,尤其是面對曾經疼愛有加的女兒,此時便也直接問:「你想做太子?」
燕清黎愣了一下,心下瞭然,父皇不是傻子,對朝堂上的風吹草動本就敏感,如今動靜大了,自然不可能瞞得住,有些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她立即回道:「回父皇,兒臣認為,不想當太子的皇嗣,不是好皇嗣。」
至於最終目的都是為了當皇帝?畢竟慶和帝身體健朗,有些話自然是不能說的。
把這件事說出來,燕清黎心情也很平靜,她不可能讓自己得位不正,那必然會讓她受制於人,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即使坐上去,也會如父皇一般,等了那麼久,才找到一個破局的機會。
最主要的是,民間的風向、秋蘭溪潛移默化的言辭,都讓慶和帝的觀念有了些許改變。
所有自信的人,都會覺得自己能夠掌控一切,認為自己不會動搖,可秋蘭溪最擅長的,就是讓人覺得那種思想轉變是自己內心做下的選擇,與旁人無關。
「你倒是坦誠,」慶和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你就不怕朕從此厭棄你?直接把你趕出朝堂?」
「自然是怕的,」燕清黎抬起頭,看著無悲無喜的帝王,「只是這是父皇的權利,父皇想讓誰繼位,自該按父皇的心意來,兒臣又如何會去置喙?」
「兒臣想當太子,是兒臣的想法,父皇會做什麼決定,兒臣也毫無異議,這是兒臣心裡最真實的想法,還請父皇明察!」
慶和帝平靜地聽著,驀地笑了一下,這世上,可沒有多少人會在他面前說實話,更別提直白的告訴他自己在窺覦什麼,每個人都會裝得兄友弟恭。
韶光卻還是曾經的韶光。
只是,慶和帝也並不是一個容易被言辭所打動的人,在皇子時磨礪了那麼多年,繼位後又是十幾年,無論心智還是手腕,他都非尋常人所能比得上的。
「既然如此,韶光,那朕給你一個機會……」慶和帝半闔著眼,「只有一點,你與秋蘭溪斷了。」
燕清黎怔了怔,沉默下來。
「韶光,人人皆知太子風光,可太子肩上擔得是社稷之重,為君者,不該有被人牽制的軟肋,更不該耽於情愛。」
「……請恕兒臣恕難從命。」燕清黎深深伏在地上。
「韶光!」慶和帝震怒,「這就是你的決心?不過區區供人玩樂之物你都捨棄不掉,朕又如何放心將大寧交給你?」
「還請父皇恕罪,」燕清黎抬頭看他,「她是我這一生摯愛。」
「摯愛?」慶和帝怒極反笑,「韶光,你還年輕,你難不成,還想為了她放棄皇位不成?」
「兒臣……「燕清黎閉了閉眼,驀地流下一行清淚,「父皇,劍若能出鞘,固然是好事,可若能與她相伴,便是一輩子不出鞘,兒臣也甘之如飴。」
「韶光!」
燕清黎自顧自道:「兒臣看她方興未艾,勝我自己如日東升。」
如果秋蘭溪在現場的話,很容易就發現,燕清黎幾乎將她『我見猶憐』的神態學了個十成九。
「滾!」
茶盞在身側碎裂,燕清黎俯身行禮:「兒臣告退。」
坐進回府的馬車,燕清黎抬手拭去頰邊淚痕,將大寧交給她?父皇近來真是越來越愛講笑話了。
怕是她剛一下定決心,就被幽禁了。
燕清黎喝茶潤了潤嗓子,這一關算是過了,想來之後父皇不會在懷疑她把秋蘭溪推上去的目的,擱下茶盞,她問:「她去哪兒了?」
有時秋蘭溪也會在自己的衙門留宿,至於真的是有事要忙還是不想回去那就見仁見智了。
冬雪垂首道:「姑娘已經回府了。」
燕清黎嗯了一聲,思量了一下今日之事,才道:「那邊可以動手了,叫我們的人撤出來,別被牽連了。」
……
向春粟打探了一下秋蘭溪的行蹤,燕清黎這才換下朝服走過去。
秋蘭溪在書房練字,她已經養成了習慣,情緒波動時便會依靠反覆的書寫來平復。
燕清黎從門口進來時,秋蘭溪並沒有搭理,過了一會兒,她才甩下筆,見燕清黎眼紅紅的,不禁軟了口吻:「怎麼了?陛下跟你說了什麼?」
「無事。」燕清黎搖了搖頭,抬手覆上她手腕輕輕按揉,「還在生氣?」
「我不是生氣,」秋蘭溪試圖跟她講道理,「你到底明不明白,好人她跟一個好君,它們本來就是對立的,是,我知道你惜才,但你也考慮一下立場啊,他是太子的人,你以為你替他說話他就會感動嗎?他只會覺得你婦人之仁!」
「說得難聽點,你就是幹著農民下地的活,操著皇帝的心,他潘尋真是有才華,但你不會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吧?」
秋蘭溪真的不能理解燕清黎的做法,潘尋真是個極端男權,是朝中少數連表面功夫都懶得與燕清黎做的,堅定的認為女人只配呆在家裡,而不是來霍亂朝綱。
站在別人的立場上思考問題秋蘭溪並無意見,但總是站在別人或者中立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不覺得自己太聖母了嗎?
她們日常的甜蜜,逐漸因為理念上的分歧而矛盾漸深,秋蘭溪是個標準的利己主義,所以她能在曾經覺得燕清黎殘忍,也能在如今再不想起公主府的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