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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每周五都會進來,沿著操場走幾圈就出去。
操場旁邊的建築物是機械學院的實驗樓,我記得張開霽的辦公室在三樓,從他窗口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操場,他偶爾也會和學生一起打籃球。
不過周五晚上七點後,他就不在辦公室了。
我每周五都是挑著這個時間段進來。
九月正好開學,S大的校園裡多了不少陌生且稚嫩的面孔,每當經過他們身邊,我的身體就有種注入了新鮮血液的充沛感。
難道我其實是只成了精的狐狸,以吸食路人的精力延年益壽?
我成功被自己逗笑。
自從生病後,我很少有這麼高興的時候。短暫的對視後,我立馬移開了視線快步離開,我可不像被這群二十出頭的小屁孩當成變態大叔。
今天操場跑步的人很多,但卻沒有開燈。
我如今已經有點半盲,很多時候會突然看不清眼前的東西,我怕我會不小心碰到這群正值青春的孩子,把病惹給他們,所以就近選了塊兒草地坐了下來。
用鬧鐘調好時間,只坐十分鐘就走。
我抬起頭看向張開霽辦公室的位置,果然沒開燈。
意料之中的結果卻還是讓我感到失望。
我覺得大家認為我「作」不無道理,比如現在,我分明是想見到張開霽才故意來S大,我卻要故意挑選他不在學校的時間段進來,心裡明明都知道了他不會在學校,卻還寄希望於老天能給我們倆安排一個巧合,讓我在不正確的時間也能遇見正確的人。
時間在我的胡思亂想中快步路過。
我關掉十分鐘的鬧鈴,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我打算起身的時候,面前突然停了一人,一股熟悉的洗衣液清香撲面而來。
我有點慌亂地不敢動作,怕被他發現我的存在。
停在我面前的人仿佛聽到了我的心聲,越過我,坐在了我旁邊的位置。
我從未像現在這樣感謝S大操場不開燈這件事,讓我可以偷偷摸摸待在張開霽的身邊。
我十分清楚旁邊坐著的人是張開霽,但我想,他應該不知道身旁這團陰影是我。
我小心翼翼地呼吸著摻雜著他氣味的空氣,生怕發出任何聲響引起他的注意。他也沒有動作,操場太黑讓他發現不了我,但我也無法看清他在看向何處。
我假裝他在看我,偏過頭靜靜地望著他。我無法知曉他的容貌,但我知道他就在我身邊。
S大有門禁,到了點學生們陸陸續續就會離開,我抱著僥倖的心理,想要堅持到最後一刻,而他也沒有提前走人。
我們默契地開始了拉鋸戰,直到保安大哥的最後一聲哨響,我們的比賽都難分伯仲。
我不想走到光明的地方被他認出,所以只好依依不捨地收回視線,打算先他一步離開。
我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還在貪婪地想要再和他多待一秒。
走吧,走吧。我不停地催促著自己。
在我終於要離開之際,原本還坐著不動的張開霽卻突然伸手抓住了我。
過了一會兒,才聽見他說:
「西西,最近過得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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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了大家的生日祝福,所以作為回報還是更新了~愛你們
第28章
我忘了我是否回答了張開霽,更忘了在腦子嗡嗡作響的前提下對他說了哪些胡言亂語。
被他抓住的手腕源源不斷傳來他的體溫。
眼前明明一片漆黑,連方向都辨別不了,我卻意外能瞧見他充斥著問責的視線。
他仿佛在我耳邊說:「為什麼要拋棄我?為什麼要離開我?你不愛我了嗎?」
而他沒有。
他越是不說話,我就越覺得有一根根無形的尖刺狠狠刺在我的心上,讓我每呼吸一次都是鮮血淋漓。
無法直面張開霽的我宛如一隻受了驚的老鼠,只好倉皇逃離,慌不擇路下更因腿軟摔在了校門口,狼狽不堪。
於是當晚我就火急火燎收好行李搬出了孟兮只家,逃命似的逃回了自己家。
把行李隨手一扔,被子蓋在身上,我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不停做著深呼吸的動作,嘗試讓自己冷靜下來。
然而未果,心還是亂的。
尤其當我發現原本屬於我們倆的臥室,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人的體溫時,我最終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愴痛,緊緊握住張開霽買給我的婚戒,放聲痛哭了起來。
我多想告訴張開霽,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他,沒有他的日子我過得並不好,可不可以可憐我一下,給我一個簡單的擁抱。
但我不能,尤其在我得知張開霽比我想像中過得更好的情況下。如今的我,不僅不能對他的人生起到任何幫助作用,更是會拖累他,讓他被同事和朋友們嘲笑,家裡有個神經兮兮的將死之人。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我以前從來不會這麼想,更不會在意別人對我的眼光,自從知道自己得了癌症,我就變得無比敏感,一點小事都能觸動我緊繃的神經,再加上對治療結果的不自信,我整個人都被壓抑的情緒籠罩,經常會在獨自一人的時候陷入繁瑣的思考中,質疑自己現在還活著的意義。
因為不想被人發現我的異常,我逐漸將自己困在名我「自我」的牢籠中,不與外界接觸,不與他人對話,更是將對張開霽的思念無法傳達的苦悶轉換成了對命運的抱怨不公,對自己的譴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