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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極度討厭現在這個情緒敏感的自己,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情緒,張開霽只需要一句話就能讓我再度崩潰。
我緊緊抓住張開霽放在我後腦勺上的手不放,緩了好久才開口,但開口第一個字還是破了音。
「張開霽,我不想忘了你。我好怕啊。」我感到一陣恐慌,腦子裡不停浮現姥爺當時已經完全認不得姥姥的模樣,「我不想留你一個人受折磨,我不想你即使站在我面前,我也認不得你。我真的好怕。雖然醫生說只是存在一定的可能性,但只要存在,就有可能啊。萬一真的手術不成功,或者我身體素質不夠好,我醒來就再也記不得任何人,任何事了怎麼辦?」
「西西。」張開霽撥開我額前的碎發,揉著我發疼的太陽穴說,「我不怕的。」
他把手放在我的胸口,輕輕拍了兩下,「只要你這裡記住我就夠了。」
「你不用擔心那麼多。就算你真的手術不能百分百成功,把我忘了,我也沒關係。你看當初姥爺忘了姥姥,姥姥不也一直陪在他身邊嗎?西西,你真的沒必要把我想得太脆弱。我可比你想像中的那個張開霽要堅強得多。從知道你生病後,我就一直在查資料,早就做好了心理工作,也想好了以後該怎麼照顧你。對我來說,只要你能好好活在我身邊,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我現在還不敢奢求那麼多。」
「你要知道,對我來說,愛你不是折磨,不能愛你才是折磨。」
「所以西西啊,你對我再多一點點信任吧。你相信我,你肯定會好好康復的。好嗎?」
張開霽的話無形中成了支撐我的力量,我忍不住再度向他討要肯定的回答:「真的會康復嗎?」
「嗯,」張開霽不帶猶豫地點了點頭,「一定會的。」
第62章
前一天還能坐在一張桌子上說說笑笑,可真到了出發去醫院這天,每個人臉上都是化不開的擔憂和愁緒。
最先繃不住的人是我媽。
這次去醫院少說要住半個月。我媽替我收拾的大包小包的行李塞滿了整個後備箱。他們沒讓我動一根手指,全程都是張開霽和我爸負責搬行李。醫院離家也不是遙隔千里,折返困難,但全天下的母親都有一個共同點,愛操心,我媽也一樣,始終不放心,所以即使車都裝不下了,我媽還是堅持要再去檢查一遍看看有沒有重要的東西忘了帶。
這一去就是半個多小時,我們三個老爺們在熄了火的車裡等了好半天,也不見我媽下樓,我還沒說什麼,反倒是平時對我媽最有耐心的我爸竟擰眉埋怨了一聲,說我媽磨蹭,分不清時候。
張開霽見狀連忙安撫我爸的情緒,讓他不用著急,時間還早,然後派我上樓瞧瞧去。
我收起手機往樓上走,還在樓梯口就聽到從我臥室里傳出來陣陣啜泣聲。
我輕手輕腳推開臥室門,發現我媽正坐在我的床上低頭翻看相冊。我清楚記得那本相冊是我媽當年送我的成年禮物。那時候不懂事,覺得花錢的東西才有心意,沒收到貴重的禮物就有點不高興,所以拆開後就隨手放在了角落,這些年也一直都沒想起去看一眼。
「媽。」我走到我媽身後,故意問她:「在幹什麼呢?」
我媽聽到我的聲音連忙背過身去,擦掉了眼淚,再抬起頭,她還是家裡天塌下來也不怕的女王大人。
「看你小時候的照片呢。」我媽把翻到了一半的相冊重新合上,說:「放太久沒拿出來,都積灰了。」她今天穿的一條黑色西裝褲,相冊擱在她腿上,拿起來褲腿上全是灰塵。
「收起來幹什麼?讓我也看看唄。」我全然忘了上樓的任務,竟一起坐在了床上。
不翻不知道,我小時候可真皮。這麼多照片,沒有一張是正經站在鏡頭前拍的。大多都是抓拍,照片裡的我或鬼臉,或一臉不情願,身上還經常出現象徵著榮譽的疤痕。相冊比牛津詞典還要厚,滿滿一本,記錄著我從出生到成年的點點滴滴。
裡面還穿插著一些莫名其妙的照片,我媽說那都是我小時候送她和我爸的禮物。不管是字寫得像蚯蚓一樣的生日賀卡,還是我在路邊撿回來別人不要的垃圾隨手送給他們,她和我爸這些年都沒捨得丟,甚至還在我離家上學的時候拿出來看過。
我記得小時候因為我爸會拍照,只要他有假在家,總是要給我和我媽拍。那時候的我還算配合,即使不情願,也會在快門按下的瞬間擺好姿勢,所以相冊前半部分穿插著很多我和父母的合照。我大多時候躺在我媽懷裡,或者騎在我爸的脖子上。但從我開始上學,照片裡開始出現我穿校服的模樣,我和他們的合照就變得越來越少了。
尤其當我上了初中,有了自己的小天地和秘密,青春期的叛逆讓我變得不服管教,不想聽他們的教訓,嫌他們說話嘮叨,當我爸說要拿相機來給一家人拍照,我總是第一個拒絕,或者直接躲避鏡頭,直言他們真煩,不尊重我。
初中三年,唯一一張合照竟然還是我爸趁我睡著了,偷偷拍下來的。
後來的相冊里多了一個張開霽,我不再懟天懟地,在他面前變得乖順了許多,和我的調皮搗蛋不同,張開霽面對鏡頭總有一份拘束和彆扭,但即便不習慣,也總是掛著笑,儘量留下最美好的一面。
相冊的最後一張照片是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我現在都還能想起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媽打電話打到手機都沒電自動關機,而我爸更是借著出去遛彎,四處向鄰居炫耀他的兒子也有學上。那都是我不該忘記的回憶,只不過我當時只忙著和張開霽分享這份喜悅,全然忘了另外兩個比我還要高興的人在不遠處一直等著我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