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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鴻升堅信虎父無犬子,對他說的最多的話就是不要丟我的臉。賀璞寧在職場的每一天都如履薄冰。忙起來常常忘了時間,在休息室住一晚是常事。回家和自己那個 「後媽」 更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後來乾脆用離公司太遠的藉口搬了出來。母親去世的早,他十八歲那年又受過一次嚴重的傷,賀鴻升或還有最後一點身為人父微薄的愧疚,對他搬出來住這件事倒並沒太大反對,只問他需不需要把廚師一起帶走。
賀璞寧沒什麼不好的毛病,只一點就是胃口很挑。家裡的廚師是賀母當時招進來的,在賀家做了許多年。
賀璞寧想了想,還是回絕了父親難得的 「好意」。留學的這幾年,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
措不及防地,一陣急促的鈴聲打斷了他的愣神。
賀璞寧下意識地拿起手機,發現上面明晃晃地閃爍著一個名字——沈熾。
他猶豫半分,還是有些無奈地點了接聽。
「喲,我們賀少大忙人終於捨得接電話啦。」
來人卻不是他預想中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醉酒氣息,背景里夾雜著吵鬧無比的電子音樂,在清冷寂靜的辦公室里變得格外刺耳。
賀璞寧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眉頭:「邵睿遠?」
「正,正是——」 對方大著舌頭,一句話還沒說完,突然被人用力奪走了手機。
「餵?璞寧?」
電話終於回到了手機主人的身上,賀璞寧壓下心中的不悅,應了一聲問道:「是我。沈熾,什麼情況?」
「這不是今天過來喝酒,結果遇到了一波同學,兩堆湊到一起就玩嗨了,死活要我把你叫過來,說大家都好久不見了聚一聚。我這找藉口攔了半天,誰知道他們直接把我手機搶了……」
他話還沒說完,賀璞寧就聽見電話里又有此起彼伏的聲音在喊:「怎麼著,賀少還不給面子?我們這麼大號人可都巴巴坐這等著呢!」
「就是,賀璞寧,趕緊過來!今晚等不到我們可不散場啊!」
「叫什麼賀少,叫賀總,人家現在可是集團副總,跟你們這群吃軟飯的不一樣。」
緊接著便是一陣不懷好意的嬉笑聲。
沈熾夾在中間一個頭兩個大 ,只能偷偷捂住聽筒企圖讓聲音小一些。
賀璞寧沉默一會兒,揉了揉吃痛的眉心,最後對沈熾說:「地址給我。」
「璞寧,你不用——」
「地址。」
沈熾頓了一瞬,最終還是拗不過他:「工體西路那家 PH,你知道地方嗎?」
「知道。」 賀璞寧抬頭看了一眼鐘錶,「等我半個小時。」
「不著急,你路上小心點兒。」
PH 全名 play house,是北京小有名氣的一家夜店,這裡沒有夜晚和睡眠可言,賀璞寧帶著深夜的冷凝趕到的時候,店裡依舊燈火通明,嘈雜的電音混著閃爍的燈光不斷刺激著人的感官,酒瓶碰撞的聲音混著鼓點在耳邊此起彼伏。
他站在門口,沒由來感到一股異樣的熟悉。
這種熟悉卻並不讓他很愉快。
似乎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站在這麼一個類似的地方,周遭充斥著尼古丁和酒精的味道,危機隱匿在黑暗裡,隨時要衝破囚籠。
自十八歲那年出了意外,他便有了這個毛病。管家說他當時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人在醫院躺了幾個月才痊癒,不過身體卻落下了病根。總時不時閃過一些莫名其妙的片段。醫生說是因為車禍腦出血導致的意識混亂,不過這些年也沒有太大影響,除了偶爾會做一些無端的夢。夢裡似乎一直有個人在望著他,但並不讓他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在心底不斷發酵。
只是無論他如何拼盡全力,卻怎麼也看不清那個人的臉。
他晃了晃神,壓下心中的不適。伸手推開了酒吧的大門。
沈熾早早給他發了卡座的編號,一路有酒保帶著,倒是沒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地方。
給他打電話的邵睿遠最先發現了他的到來,立即驚訝地起身大呼小叫道:「哎呦,看看這是誰來了!」
一陣喧譁過後,賀璞寧很快成為了卡座的中心。他飛快地掃視了一眼四周,都是讀書時不算陌生的面孔,不過除了當時和他住對門的沈熾,賀璞寧並未和其他人有過太多的交談。
「太難請了吧賀少!都給你打了幾回電話了。怎麼,當了副總現在看不上我們這群老同學了?」
「哪裡的話。」 賀璞寧垂下眼,兀自端起桌上一杯剛倒滿的酒,直接悶了個乾淨,「我自罰,給大家賠個不是。」
空氣短暫凝固了一瞬,緊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賀少,啊不對,賀總,靠譜!」
又是幾杯烈酒下肚,見折騰得差不多,眾人也不好意思鬧得太過分,其中有人叫了幾個陪酒的過來,賀璞寧才終於得空坐下。
他剛加完班,還沒顧上吃飯,此時又猛地灌了一堆酒,只覺得胃裡像被火灼燒過一般翻江倒海。
昏暗的燈光也沒能藏住賀璞寧蒼白的面孔,沈熾看著心驚,急忙將果盤推到他面前,有些擔憂地說:「墊墊肚子。」
賀璞寧有些疲憊地搖了搖頭,只找他要了一杯熱水。
「這兒也沒有賣麵條的,你就先湊合著吧啊。」 沈熾自言自語地抱怨,「早知道還不如去純 K 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