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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對不住對不住,認錯了。不好意思啊同志,給你添麻煩了……」
「人沒事就好。」 民警擺擺手,表示不和他計較,還跟賀璞寧一同把他扶了起來,又道,「別在這杵著了,趕緊帶人回家去。現場還滿地漏著汽油呢,待會一個火星子飄過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陳安連聲應下,點頭如搗蒜,拉了賀璞寧轉身就要走,甚至都沒想起來給對方道個謝。
見他們相互攙扶著離開,這民警還是不放心,又衝著賀璞寧叮囑了一句:「趕緊帶你哥回去吧。小伙子年紀也不小了,平時別老是亂跑,省的讓家裡人擔心。」
賀璞寧垂下眼睫,也不知道聽清楚民警的話沒有。幸好對方看上去也沒在意,又一刻不停地跑去另一處疏散交通去了。
走遠後,陳安才終於舒了口氣,只是面頰仍覺得有些微微發燙。今天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他望著前方汗流浹背的忙碌身影,沉默片刻,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對身邊的賀璞寧說:「回頭得記得給派出所送幾箱飲料。大夏天的,人家也不容易。」
「嗯。」 賀璞寧這次應允得倒是很快,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啞然失笑,「不容易還不是因為你。」
「滾蛋。」 陳安立即不服氣地回懟他,「要不是你大晚上一聲不吭就往街上跑,我怎麼會——」
他話說到一半,又驀地戛然而止:「算了,不說了,人沒事就好。」 他把沒說完的話重新收了回去,只又揉了一把賀璞寧的頭髮。掛著的一顆心終於落回肚裡,他嘆了口氣,正想著回家睡個安穩覺,卻突然感覺腳底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他重新嘗試著站穩,才發現腳面和小腿不知何時被瘋長的雜草割破了好幾處,傷口雖然不深,但卻細細密密地戳著。剛才驚魂未定也沒察覺到,現在心神回籠,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疼痛來。
陳安面露難色,正考慮怎麼走回家,好歹挺到他扔電瓶車的地方,卻見賀璞寧不知突然蹲下 // 身,把後背朝向他。
「上來,我背你。」
陳安表情微愣,難得露出幾分無措,抬起手懸在半空,遲疑著要不要落下來。
「不,不用了……」
賀璞寧卻不給他任何猶豫的機會,直接抓住陳安的手環掛在在自己的脖頸上,雙手往他的膝蓋處一抄,就將他整個人背了起來。
「唉你——你幹嘛!」 雙腳突然離開地面,陳安頓時嚇了一跳,他不大不小地驚呼了一聲,下意識地摟緊了賀璞寧的肩膀。等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四平八穩地趴在賀璞寧的後背上了。
「不幹嘛,回家。」
陳安原本掙扎著要下來,聽到這句話突然定住,又不肯說話了。只是終於不再亂動,老老實實地趴在賀璞寧的背後。
也不知道是因為難為情,還是耗盡了力氣。陳安把下巴抵在賀璞寧的肩膀上,擋住自己的大半張臉。他有些模糊地想著,賀璞寧不知道什麼時候,好像又變高了,肩膀也寬了許多。老人家總說到了十八就不竄個頭,賀璞寧倒簡直像吃了增長劑。力氣似乎也大了不少,剛來的時候連一盆水都要端不住,現在已經能沉沉穩穩地背著他往前走。
「下次不能再這麼亂跑了啊。大晚上的,礦上連個燈都沒有,讓我去哪兒找你。」 陳安有些彆扭地教育他,「就算,就算是我的錯,你也得給我個解釋和道歉的機會……」
「對不起。」
賀璞寧突然說,打斷了陳安的話。
後背上的人有一瞬地僵硬,而後試探著問:「不生氣了?」 語氣小心翼翼地。
賀璞寧搖了搖頭,陳安的發梢隨著動作蹭在他的臉側,帶起一陣綿密的癢意。他不留痕跡地轉了轉脖子,把肩背處的淤青藏進衣領里。其餘的傷也都被寬大的衣料遮得嚴實。幸好陳安看不見。
陳安的呼吸噴薄在他的頸側,像是把他身上的疼痛也都吹散了。
「餓了嗎。」 陳安突然問。
「有點。」 事實上,賀璞寧已經一天一夜滴水未進了。
「那咱們今天整點好的。」 陳安大手一揮,立即做了決定,「去礦院第二小學那兒吃驢火去。」
「不行。」 賀璞寧卻想也沒想地拒絕了他,語氣不容置喙地說,「先帶你去醫院包紮。」
「就這麼點小傷……」 陳安不樂意。
「不行。」
「醫院門口只有肉包和小米粥!」 陳安還不死心,張牙舞爪地威脅,「我可不給你掏買包子的錢,那幾個攤子全都難吃的要死。」
賀璞寧背對著他揚起嘴角,只是語氣仍狀似無奈地回他:「我付錢,給你買了礦二小的驢火帶過去,行不行。」
「你都說到這份上了……」 陳安裝作勉為其難地,表面的笑容卻怎麼也藏不住,「一個純肉一個加燜子,再要一碗驢雜湯,不許賴帳啊!」
「不賴帳。」
賀璞寧載著陳安,不緊不慢地騎著車。電瓶車的車斗被摔歪了,看上去有些滑稽。
傷痕累累的少年挺直了腰背,聽著后座的人絮絮叨叨地期待著待會的早餐。
賀璞寧望著前方,馬路朝著天際無限擴散,迎面的空氣帶著令人舒適的涼意。盡頭的朝陽冉冉升起,天空一片晴朗。
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們還能走得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