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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池晏一向神通廣大。
目光無焦距地落在窗外。她仍然無意識地,低低喘息著,胸口也微微起伏。
夜深露重。玻璃窗上凝結著一層薄薄的水霧,順著她的指尖滑落。
松虞心想,這樣一來,池晏在電話里的沉默也有了解釋。
難怪他會白白任自己指責那麼一大通,卻毫不反駁。並非是因為她的詰問而退讓。恰恰相反,他只是另有謀算,所以安靜地蟄伏著……
等待她自投羅網。
*
飛行器降落在那座名為「天山」的巨廟外。
廟在山頂,但他們卻被攔在山腳。
守廟人義正言辭地說:「已經過了開放時間。」
松虞起先是感到錯愕,接著卻不禁一笑。
的確,現在已經是深夜。這顯而易見的事實,自己在氣頭上,竟然忽略了。
「好吧。」她轉身要走。
但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卻輕輕拉住了她。
池晏微笑著看向她,黑夜裡,他狹長的雙眼仍然亮得驚人。
松虞一怔。自從飛行器的突然襲擊之後,她一路都沒有再跟他說過一句話。他也配合了她的安靜,就連剛才下飛行器時,他們都沒有任何接觸。
他將修長食指抵在薄唇邊,向松虞比了個「噓」。
接著就轉過頭,拿出一張黑卡,輕描淡寫地遞給了那位守廟人。
「麻煩你了。」他輕聲道,彎了彎唇。
松虞吃了一驚:在神廟腳下,神明的注視之下,他竟然就這樣明目張胆地賄賂守廟人。
「你……」
但話還沒說出來,她就看到那看似嚴肅慈祥的老者,眉開眼笑地雙手捧起黑卡,轉頭為他們開了門。
那副嫻熟與虔誠的姿態,仿佛手中抱著的是沉甸甸的神龕。
池晏笑著回頭:「我怎麼了?」
他看穿她的想法,根本是在明知故問。
而松虞並不想當著守廟人的面談論這些事情。
她抿唇道:「沒什麼。」
老人十分殷勤地將兩人迎進去,為他們開車,一路將他們送上山。
「一般人都是爬上去的。」對方仍然滿臉堆笑,「但夜深了,爬山不方便,我送你們一程。」
「有勞了。」池晏淡淡道,倒是很坦然受之。
松虞想,這還真是池晏一貫的做法。
他永遠都和別人不同,永遠都將規則踩在腳下。
車沿著陡峭的山坡,一路開上山。
隔著婆娑的樹影,燈光通明的新世界,慢慢盡收眼底。無數跳躍的火種,織成一張密密的、金色的網。這景色猶如身在宇宙中俯瞰星雲,隔得越遠,就越顯得璀璨動人。
可惜松虞無法從中看到任何神性。反而只覺得自己在塵世里,越墮越深。
基因迷戀 第63節
很快抵達目的地。松虞收回視線,看到一座高聳入雲的巨廟。
廟身上密密麻麻地刻滿浮雕,數以萬計的石塊以詭異到密不可分的姿勢嵌刻在一起。在月光的照耀下,更顯得莊嚴而肅穆。
「吱呀——」
老人吃力地走上前。
沉重而繁複的廟門,在他們面前緩緩打開。
他諂媚地笑道:「我在外面等你們。二位想待多久都沒問題。」
他似乎話裡有話。
孤男寡女,深夜來拜佛。不能不讓人產生奇怪的聯想。
但松虞只是無動於衷地走了進去。
池晏漫不經心地跟在她後面。月光將他的影子照得很長,像一條蛇,緊緊地纏住她。
腳步聲在空曠的寺廟裡,激起了一點飄蕩的回音。
而他們終於見到了那座傳聞中的四面佛。
巨大的佛像靜立在廟宇中央。
吞天的人頭,神秘的、如出一轍的微笑。這龐然大物,似乎更反證出人類自身的渺小。
但在飄忽不定的燈火之下,佛像半明半暗,原本豐鼻厚唇的面容被照得溝壑分明,笑意盈盈的、慈悲的神情,也莫名顯出幾分漠然。
松虞仰頭看著佛像,一時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要跪下參拜。畢竟她從來不信神佛,她的心根本就不誠。
她猶自怔忪著,卻看到池晏走到一旁。
他在一隻金碧輝煌的聖壇里洗過手,舀一瓢水灑在自己身上;接著拿起三炷香,一根蠟燭和一隻花串,平靜地為佛頭的每一面獻上供奉。
雙手合十,微微低頭。
燭光的陰影投在他的臉上,長睫輕輕顫動,像一線香。
松虞不禁一怔。
這動作出乎意料的嫻熟,他好像並不是第一次來。
於是她只是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完成供奉,儼然一個真正虔誠的信徒。
過了一會兒,池晏才靜靜地問:「陳小姐不來嗎?」
松虞仰頭看著牆上的壁畫;「你剛剛褻瀆了神明,怎麼還敢來拜佛?不怕遭天譴?」
池晏笑道:「我做了什麼?」
「你自己心裡清楚。」她說。
他淡淡一笑,目光像搖曳的燭火,若有似無地投向她。
「神明會寬恕我的。」
他聲音低啞。松虞卻只覺得這句話,既無情又諷刺。
她想起了自己今夜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是為了他們風雲飄搖的劇組。
她不禁冷笑道:「神明既然願意寬恕你,為什麼不能寬恕江左呢?因為他太無辜,什麼都沒有做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