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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又背對著松虞,點了一根煙。
苦澀的菸草味道在空氣中蔓延開。
沖淡了薄霧般的甜香。
「美?我不覺得。」他吐出一口煙圈。
「為什麼?」
「他很可悲。他在幻想母親對自己的愛,但實際上,他只是被她拋棄了。」
松虞注意到他聲音里突然的鋒芒。
她不禁揚起下巴看池晏。
但隔著裊裊煙霧,那張英俊的臉也變得模糊。
最後她搖了搖頭:「我相信她一定是愛他的。」
他輕嗤一聲:「如果她還對自己的兒子抱有任何感情,就不會拋下他自殺。」
松虞溫和地說:「這樣說實在是太過於嚴苛了,她是母親,但也只是一個病人。她所擁有的愛只有那麼多,即使她全部都給了自己的兒子,她依然是殘缺不全的。」
「你看,這個世界上總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是愛無能的。他們小心翼翼地想要去愛別人,但是卻帶著一身尖銳的稜角,越想要去愛,反而越會傷害到對方。」
「真正的悲劇在於,從來沒有人教導過她,究竟怎樣才是正確的、愛的方式。這個世界沒有給過她這樣的機會。」
松虞想,她明明沒有喝酒,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夜的話卻比平時要多了許多。
池晏一直坐在她身邊,久久地陷入沉默。假如不是火星還在微弱地閃著,他也一直在吞雲吐霧,她甚至要疑心對方已經不耐煩聽自己的長篇大論而睡著了。
菸灰落了滿地。
但是她聽到池晏輕聲問自己:「那你覺得他……還有機會嗎?」
「當然。」松虞說,「每個人都有愛與被愛的權利。」
「是麼?」對方又輕笑一聲。
他沉默地扔掉了菸蒂,又站起了身來,站到松虞面前。
一堵高大的陰影堵住了松虞的視線。
她看不到天空,看不到浮動的雲,看不到月亮。只有他。
但奇怪這一刻松虞的身體仍然是放鬆的。她感受不到任何的危機感,即使他們已經如此靠近。
她只是靜靜地坐在原地。
看著這昔日最瘋狂的掠奪者,向自己彎下腰來。
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輕輕吻了吻她的手指。
「謝謝你。晚安。」
*
後半夜裡,池晏罕見地做了一個夢。
醒來時,他發現自己大汗淋漓,身下的白床單也滿是輾轉反側的褶痕。
但究竟夢到了什麼,他什麼都回憶不起來。完全是一片模糊。
某種直覺告訴他:那是很重要的事情。
於是他反覆地在大腦里搜刮。但最終混亂的記憶里,還是只能剩下昨夜睡前,他與陳小姐站在陽台上的情形。
那倒是每一秒鐘都很栩栩如生。
他還記得她的笑容:這似乎是認識這麼久以來,陳小姐第一次對自己露出如此真誠的笑。
那一刻她的眉眼是如此熠熠生輝,比月光還更耀眼,比最烈性的酒還要讓人沉迷。
這令此刻的池晏,也露出一點笑意。
他不能不慶幸自己做出了如此正確的決定。
一開始他拿出那把吉他,只不過是為了投其所好。
但突然之間,當她微笑著看著他的時候,他發現,這的確是他想要過的生活。
如此平靜,如此慵懶而放鬆。不需要扮演任何人,不需要殫精竭慮地去說謊,去掠奪。
當時的他,甚至一度忘記了自己的菸癮。
只可惜長夜終有盡時。
又是新的一天。
望著窗外的天光,他明白自己再次回到這副沉重的肉身。
然而反反覆覆地回憶著昨夜的事情,池晏又淺淺勾唇,打開手機,發了另一條新消息:
【重新查一下陳松虞的基因報告。】
*
第二天張喆發現,松虞即使在拍戲休息的間隙,仍然戴著耳機,聽得很入神。
直到張喆過去找她,她才摘下了耳機。
他不禁好奇地問;「陳老師,你在聽什麼?」
「一首吉他曲。」她微微一笑,「突然覺得好像很適合我們的電影,我已經發給了我們的作曲指導。」
張喆:「哎?叫什麼?」
「《流行的雲》。」她說。
張喆嘿嘿笑道:「我記住了,晚上我也去聽。」
他又摸了摸後腦勺,終於想起來自己到底是為了哪件事來打擾陳導演。
於是他拿出了閱讀器,遞給松虞面前。
「陳老師,沈妄不是有一場紋身的戲嗎?我們之前也換了好幾個紋身師,都不是太滿意。新找的那位是我朋友推薦的,據說在圈內小有名氣,這是他發過來的幾版設計稿,您看看有沒有滿意的?」
松虞聞言,立刻傾身過來,仔細地端詳面前的閱讀器。
她抿著唇,沒有立刻說話。
但張喆向來聽話聽音,已經從松虞的神情里讀出來,她依然不滿意。
他忙不迭地打圓場道:「沒事,這個只是初稿,我讓他再參考一下我們的角色,重新出一版設計……」
但松虞卻說:「不用了,你把設計稿發給我,我先幫你問個人。」
「哎,好的。」張喆滿口答應,又好奇地問,「陳老師,你也認識這個行業的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