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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松虞眼裡卻截然不同。
她已經看到了這場戲在銀幕上的模樣:
年幼的沈妄被一群同齡人按在地上。
起初他還試圖反抗,然而根本寡不敵眾,反而還激怒了對方。
堅硬的拳頭像疾風驟雨般,落在他身上臉上。而他瘦弱的身體不堪重負,猶如一棵被壓彎的矮樹。
「這小子還真扛打啊?」一個人笑道,「這麼打他,都能一聲不吭的?」
另一個人揪著他的頭髮,又照著他的臉狠狠來了一下:「說話啊!怎麼不說話!」
他被打得鼻青臉腫,根本看不清原本俊朗的面容。
但仍然倔強地一言不發,像一匹受傷的孤狼,冷冷地掃視過每個人。
「這小子的眼神還真是讓人不舒服。」一個人小聲道。
冷不丁,另一個聲音響起來:「怕什麼?這小子可是貧民窟出來的,你們就是拿他當個沙包,也打不死他。」
其他人聽到「沙包」一詞,都鬨笑成一片。
基因迷戀 第55節
只有沈妄愣住了,因為他認出了這個倨傲……而熟悉的聲音。
「小青?」他難以置信地喃喃道。
「啪!」
沈妄身邊另一個人,又狠狠給他一巴掌。
「小青也是你叫的?!叫石小少爺!」
沈妄置若罔聞,只是僵硬地抬起頭。
他滿臉血污,眼睛高高腫起,死死地盯著面前驕矜的小少爺,他的兄弟,石青。
石青露出一個輕蔑的笑:「是啊,你就是我們家的一條狗而已,也配叫我的名字?」
「忍你好久了,就是當著爸爸的面,不好做得太明顯。」他哼道,「喂,你們幾個,好好教教他,到底該怎麼做一條好狗。」
他使了個眼色,其他幾個小孩子,又將沈妄的頭踩在地上。
有人拿出了棍子,照著他瘦弱的脊背,狠狠砸下去。
另一個人不知從哪裡,抽出一瓶威士忌,兜頭澆了他滿臉。
沈妄始終神情麻木。
酒精混著血液,順著腫脹的眼皮一直往下流淌。像凝固的、遲緩的恆河,像死亡。或許他也哭了。
特寫停留在這個鏡頭,松虞卻還沒有喊卡。
本來她是打算到此為止,因為這場戲的收尾,需要另一個角色出場,也就是尤應夢所扮演的蓮阿姨。但她此時還未進組。
當然,尤應夢在此處只是走個過場,後面補拍、剪輯和後期處理,不會影響整體的連貫性。
但此刻演到了高/潮,一種莫名難言的情緒,驚濤駭浪一般,也在松虞的心中翻滾。她切切實實覺得自己看到了什麼,也抓到了什麼。
一時熱血上頭,她突然站了起來,對張喆低聲叮囑了幾句什麼。
對方神情詫異,但還是點了點頭。
而松虞飛快地走進化妝間,換了一條輕盈的真絲吊帶裙,靜靜地站到門口的帷幕背後。
——她決定親自演完這場戲。
昏暗的光線,在污濁不堪的暗黃色帷幕上投下明滅不定的陰影。
緩緩地勾勒出一個窈窕誘人的弧度。
「你們在做什麼?」她輕聲問道。
演員們已經收到提示,知道攝影機還沒有停。
於是他們狠狠捂住地上沈妄的嘴,交換了一個驚慌失措的眼神。
石青嚅嚅道:「蓮阿姨……」
蔥白的手指,輕柔地挽起帷幕。
帷幕背後,隱隱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這隻手名貴得如同藝術品,本不該出現在如此污濁的環境裡。但此刻影影綽綽的光線下,畫面又如同一幅戈雅的畫像,有種難言的神性。
手指停在半空中。定格。
蓮阿姨輕笑一聲。
「小孩子打鬧,也要知道分寸。」她說,「否則回頭在你父親那裡,可不好交代。」
說完就放下帷幕,轉身離去。
鏡頭再次對準那搖曳生姿的背影。
長腿,纖腰,平直的肩。無一處不美。
隔著朦朧帷幕與綽約光線,更令人心癢難耐。
「我知道了,蓮阿姨。」石青沉聲道。
他又使了個眼色。
其他人警告地看了沈妄一眼,紛紛從後門離開。
張喆一怔,不禁小聲道:「咦,陳老師改了劇本。」
原劇本上寫的是,蓮阿姨站在帷幕後,狠狠地呵斥了這群小孩子。
因為,沈妄就是她的親弟弟。
兩人失散多年,偶然在貧民窟遇見。相連的血脈令他們立刻認出了彼此。
沈妄之所以能夠被石東相中,當然不乏親姐姐在背後推波助瀾。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們隱瞞了彼此的關係,連石東都完全不知情。
張喆又暗嘆一聲:「陳老師的確老辣,這麼一改,這場戲立刻不同了。」
因為,這樣一來,沈妄的處境,就變得更可憐。
一簾之隔,他的親姐姐知道弟弟正在遭遇些什麼。但為了避嫌,她也只是說了這麼一句輕飄飄的話。
甚至不肯掀開幕簾,真正看他一眼。
片場的另一端,池晏死死地盯著帷幕背後玲瓏的背影。
他的目光複雜難辨。
半晌才低下頭,指尖夾著煙,湊近一小撮星火。
然而他的手指竟然在抖。
旁邊有人走過來提醒:「老師,片場不能抽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