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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並不惱恨霍逐陽,不管這裡面,到底是因為她與傅岩逍在一起,而放棄霍逐陽,還是因為不能讓他們父女相認,或許兩者兼有,而這些交織在一起,讓她對霍逐陽總有著一份歉疚。小懲免不了,大誡定是不可能。
若是霍逐陽過去見她,言明來意,就算傅岩逍不願意,再說遠一點,就算傅岩逍背後的人有收拾驛幫的打算,這裡面,有貝凝嫣執意要保住霍逐陽,自然就大有轉機。
只是,並不是任何事情,都能夠只用理智去分析判斷的,尤其是人心。她默默地吞回想說的話,表示默認了霍逐陽的決定。
傅岩逍在開陽呆的時間並不長,長安急信就來了。其實這個事情,她已經不急了,但現在,卻是不得不急了。整人不急,急的是救人。
開玩笑,當年她咬牙切齒要收拾了的仇人,現在突然華麗變身,成了救貝凝嫣於水火之中的恩人,現在武媚娘順著她心意,將童平成入了獄,幸好武媚娘還記得她當年恨聲發誓要親手來了結這段仇。送信過來,只是讓她返長安去報這個「仇」。
武媚娘確實也是沉得住氣,童平成一干人等押送回長安等候發落,她偏偏按兵不動,借著說避免軍中生亂,只是將這一批人羈押在大牢中,並沒有即時處理。
一直等到,皇帝自己首先按捺不住,下旨讓許敬宗赴渝州覆核此案。紛至沓來請求赦免長孫的求情奏摺,已經逼得他不得不走這一步了。明旨是讓許敬宗務必仔細認真地覆核此案,不能有所疏漏冤枉委屈了這位德高望重的國舅。臨行前,對許敬宗強調「勿枉勿縱,徹底清查。」
許敬宗自然心領意會。這一次赴渝,不過是要堵天下悠悠眾口,只要在一個適當的時機,年邁的國舅爺體面地死去,就圓滿了。
人死不能復生,在國舅爺永遠都沒有機會再出山的時候,大家也就安生了。
在許敬宗傳來密信確認長孫無忌死訊後,皇后娘娘才鬆了口氣,急召傅岩逍入長安,以了結這一樁擱在心裡數年之久的公案。
長孫的死訊一旦傳開,後面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呢。她已經從徐護衛那得知傅岩逍與她家夫人相遇,也摸清了這個讓傅岩逍擱在心裡的女人到底有多厲害,這次讓傅岩逍返長安,另一個打算,卻是要讓她長久地為自己效力,當然,要捎帶上她的另一半更划算。
傅岩逍接到信後,著實是嚇了一跳。她心裡再不情願離開貝凝嫣與妍兒,眼下的事情卻容不得她拖延。正在醞釀離情別緒時,貝凝嫣只一句 「你去吧,我和妍兒回杭州等你回來。」就將她的遲疑打消了。接到信後,第二天就隨著信使啟程。
武媚娘的訊息再快,傅岩逍動身再迅速,從開陽到長安的路程,也已經有足夠的時間讓長孫的死訊公諸天下。
傅岩逍抵達長安時,還來不及替童平成求情以脫罪,順便再請求武媚娘將當年舊案重審,將當年加諸於「傅岩逍」身上的罪責開脫,就獲知了另一個更加棘手的消息——趙思堯一家,由於長孫無忌的關係,趙老爹在這幾年中,官升至從三品,他既為長孫門生,在這事情上面,也不可避免地上了奏摺,並且言語中很是不客氣,隱隱直指當今聖上薄待功臣,長孫功高震主才會落得這般悽慘下場。
這一點卻正是刺中了當今聖上的隱晦其中的心思。皇帝看了不悅,也沒有直接發作,許敬宗自然就非常善體聖意,羅織了多樁罪狀,順便將這趙家拖進了當年長孫謀反一案中。
傅岩逍獲得的消息正是,趙氏一門已經盡數入獄,解往長安。
而更嚴竣的是,趙氏以參與謀反入罪,牆倒眾人推,常在官場之人,平素無論如何行事,都會或多或少地樹敵,但凡出了差錯,各式各樣的罪名都能加諸於上,已判了滿門抄斬。
傅岩逍到了長安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辦武媚娘讓她回來「報仇」這一正事,卻是徵得了武媚娘的同意與暗中支持,偷偷到了刑部大牢去見趙思堯。
一路上,傅岩逍都在想著要怎麼去勸說趙思堯。武媚娘只是意味深長地扔給她一句話,「若能用,自然可盡全力去救,若不能,你就只當是去見他最後一面吧。」
但是,她費盡心思所想好的說詞,全然派不上用場。趙思堯一見她,就像是什麼都明了於心,只淡淡笑著不讓她開口勸說。
「我們許久不曾見了,我都真的以為,再也見不到了。」趙思堯的語氣里有著淡淡的悵然,掃兩眼傅岩逍帶進來的東西,又牽起一個笑容,「來,今天咱們就小酌幾杯,也就不枉相交幾年,當是替我送行吧。」
傅岩逍心裡一窒。話卡在嗓子眼裡,卻怎麼也吐不出來。趙思堯話里話外,不過是表明了他的態度。
於是喝酒,只是喝酒。慢慢地,兩個人都薄有醉意,眼裡也漸帶了淚意。
傅岩逍心裡難受,醉得就更快了些。眼前這個人,他們自相識起,她救過他幾次,他也救了她數次,但終於,會有彼此無法相救的時候。數年前的杭州之禍,趙思堯無法救她,只能盡力替她周旋,保住貝凝嫣母女。
而到今日在長安,仿佛一切都重演,只是她傅岩逍,不但是無法救他,同樣也無法去替他護住家人。他並未娶妻,自然就沒有家眷。至於他的爹娘,就算是能夠保下他,也沒法保住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