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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若筠忽然轉過身來,正面面對傅岩逍。
時間停住了。世界凝固了。
傅岩逍心神大震,腦中翻江倒海,一片空白,就連慣常的微笑都不能維持,身體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不能作任何反應,唯一在腦中翻轉的念頭反反覆覆的只有一個,幸好凝嫣不在場。
幸好貝凝嫣不在場。否則,傅岩逍的反應,勢必會刺痛她的心。
傅岩逍緊緊盯著眼前的女子,目光溫柔熱烈又帶著痛苦地一寸一寸滑過,眉角眼梢,嘴角淺笑,髮絲微動,都不曾錯過。就如同渴慕的少年忽見夢中女神一般,她釋放出來的強烈感情,包括思念,痛苦,熱愛,眷戀,懊悔,震驚,不置信,失而復得的驚喜,讓在場在每一個人都感受得到。
劉若謙和霍逐陽試圖製造各種噪音來驚醒傅岩逍,全然無效。她的眼裡,只看得到劉若筠一個人。但是,劉若筠在說些什麼,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她也聽不見,她只是眼神熾熱放肆地盯著劉若筠,眼珠都不捨得錯一下。
劉若筠擰緊眉頭,心生不屑,難怪霍逐陽如此看不上傅岩逍,她還存有疑惑,以為不過是由於是情敵的立場,有所誇大。現在看來,活脫脫一個登徒子,見個美人便轉不開眼邁不開步。
霍逐陽從鼻子裡冷哼一聲表示他對傅岩逍的徹底鄙視。劉若謙自然不會覺得自家妹妹能夠讓傅小子驚艷成這樣,她身邊的三位美人哪一個不比劉若筠絕色。眼下可不是看她笑話的好時機,他大力拍上傅岩逍瘦削的肩,揚高了聲音,「傅小子,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妹妹,劉若筠,這驛幫的事情,一向是由她和逐陽來打理。」
傅岩逍這才回過神來。肩上傳來的疼痛讓她皺了皺眉,是劉若謙妹妹啊,劉若筠。她也知道自己方才失態,勉強收斂心神,略顯生硬地致歉。「岩逍失禮了,一時錯以為是見到許久不見的故人。」是啊,故人,已故之人,在那一個世界裡,那個人早就已經因意外故去,留她煎熬了幾年,心情終於稍得平復時,就穿越來到唐朝。
劉若筠對傅岩逍的印象極差,幾乎就要跟霍逐陽站在同一陣營去了。接下來商議合作事宜,卻讓她不得不另眼相看。
傅岩逍心神不屬,眼光也總是繞著劉若筠轉,滿是探究迷惑與思索。她也知道自己這種狀態不適合談判,涉及到關鍵利益的問題,都輕巧地避過。本來她設的這個局,是一視同仁,驛幫不來推波助瀾也一毛錢關係都沒有。現在人家識破意圖,用這個來示好,自然也不能不承這個情。而要用這個人情搭橋,需要讓貝家商號為驛幫提供船隻,她自然曉得輕重,自己不在狀態,就輕巧避開吧。
她收回像是粘在人家身上的目光,帶著淡淡的疲倦,「船幫方面的事情,已經全數交給賀大可主事負責,這事你們須得與他商談才好,我不便插手。」她深深看一眼劉若筠,眼裡有著不自覺的柔情,「他過兩日就回杭州,到時你們盡可與他商談。」
霍逐陽看著傅岩逍與貝家隨行過來的兩位管事的背影,冷哼一聲,很是不屑,「什麼交給旁人,八成是她自己不清楚。」傅岩逍在他心中的罪狀又多了一條,見色心喜,還是個甩手掌柜,給了他一個錯誤的訊號,那就是,傅岩逍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背後的貝家管事。
劉若筠倒是若有所思地望著傅岩逍,她對這個人的印象本來是惡劣至極,一進門就盯著她看,還看得渾然忘我,失禮太過。但在談判時,明顯的避重就輕,又積極放權,這讓她不得不對傅岩逍重新評價。一個放權的領導人,如果不是無能得如同扶不起的阿斗,就是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在放權的同時控制局勢。傅岩逍絕對不是第一種。
傅岩逍一出驛幫分號,就與商號的管事分道揚鑣,策馬直奔城外的落日坡。她太需要一個空間可以獨自安靜,好好地想一想事情。現在不能見凝嫣,不,應該說,現在的她,不願意見到任何一個人。除了她之外。
她躺在落日坡半黃不青的枯草上,懶懶地曬太陽,仇岩遠遠地坐著,小心謹慎。
望著天空中不斷變幻的白雲,傅岩逍完全放全自己,默默想著心事。
貝凝嫣的眼睛,不惹塵埃的墨黑純淨;織艷的眸光,是紅塵萬丈的風情與嫵媚;封悔殊的眼神,是瀲灩清澈的波光,看似清淺卻深不見底。
而劉若筠,她的眼裡,只有堅定。旁若無人的堅定,那種眼神,讓人會不自禁地心生冷意,一往而前的,鎖定的目標絕不會讓TA脫逃。
一如那個人的目光。藏在心中,十年未曾觸碰的名字,在她的舌尖上打轉,低聲呢喃,林塵……
隨著這個名字,洶湧而出的,是她壓抑了十年的痛楚,十年前的種種情事,竟然能夠在她腦中清晰放映,一幕幕,或悲或喜,或甜或痛。何夏墨曾深深愛過的人,費盡了心思,耗盡了一生的專注,終究悲劇收場,而她也不得善終。
愛有多深刻,恨就多濃烈。林塵,我有多愛你,就有多恨你。恨你在完全顛覆我的世界後離開,然後在我傷得遍體鱗傷時,又回來。沒有一句半句的解釋,懷著你深愛的男人的孩子,若無其事地回來,告訴我,你離婚了,要讓我照顧你。
林塵,你是在懲罰我麼,讓我碰到一個與你幾乎一模一樣的人。還是說,劉若筠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