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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岩逍方才還笑得嘴角上翹,瞬間笑意就凝結。「你說什麼?」傅岩逍笑著,眼裡卻滿是驚疑,「武姐姐,你,你是騙,騙我的,對不對?」她的聲音漸漸地低下去,淚水卻漸漸涌了上來。
她不忍去看傅岩逍,卻又不能不看。看著剛才仍是興高采烈的人,像是突然失去了生機,臉色一片灰敗,蒼白得驚人。
「不會的,不會的。」傅岩逍像是自我安慰般,「霍逐陽那麼愛她,怎麼會肯將她送出去,還有,還有,劉若筠答應過要護著她的。」她猛地抬頭,聲音也大了起來,「我不信!我要回杭州,現在就走!」
傅岩逍猛地轉身,飛快地衝到門口,一打開門,就被守在門外的徐護衛捂住嘴巴拖了回來。
她不停地掙扎,又咬又踢的,仿佛現在正死死制住她的人,不是一起歷經生死的同伴,而是有著殺父之仇奪妻之恨的仇人。
「夏墨。」武媚娘揚高了聲音,重重的低音,帶出了她慣於發號施令的皇后威嚴,傅岩逍哪裡管得了那麼多,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掙開,一定要出了這個門,一定要馬上趕回杭州,然後,然後,然後要怎麼辦了呢?她不知道,但是她一定要回去,凝嫣一定是在杭州等著她的。
武媚娘遞了個眼色,徐護衛頓時覺得鬆了口氣,一個手刀下去,乾淨利落地擊暈了傅岩逍。再低頭看自己捂住傅岩逍嘴的手,被她咬得鮮血淋漓。可見這個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人發起狠來,也不是蓋的。竟然連街頭潑婦的招式都用了上來。
這一幕,又讓他們想到,當年他們一行遇到傅岩逍的時候,她也是這般無賴的打法,真是一點也沒長進過。
看著暫時暈過去的傅岩逍眼裡仍是不停地流淚,武媚娘眼裡也濕潤了,很想跟著她一起哭。這樣,至少可以讓心裡的悲傷隨著淚水一起流出來。
悲喜交加
三個人的庵堂里,卻靜得只能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還有傅岩逍無意識流的淚水滴在地上的「滴答」聲。
「你先出去,守住門口,不要讓任何人接近這裡。」
徐護衛躊躇了一下,猶豫地看了眼傅岩逍。
「她交給我,沒事的。」武媚娘完全恢復了冷靜。
徐護衛像是想說什麼,終於還是忍住了。退了出去。
傅岩逍沒過多久就醒了過來,她安靜地坐著,也沒顧得上抹一把臉。就這樣掛著滿臉的淚水,也沒有看武媚娘,聲音像是失去了生機與靈魂,「我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那個軍官是誰,到哪裡可以找到她們。」
武媚娘心都擰了起來。她以為傅岩逍醒過來還會再激動地鬧上一鬧,她都已經做好了準備,殊不料,傅岩逍卻像是被抽去了生機的木偶,面無表情,看起來平靜得很,只是語氣里又帶了肅殺之氣。
她這副樣子, 這樣的反應,都是武媚娘設想過的,也是她想要得到的反應,但是,看著這樣的傅岩逍,她卻更加感到沉重與無力。
「說啊!」傅岩逍等了一會,武媚娘卻只是怔怔地看著她,終於忍不住大喊起來。完全沒有自覺自己面對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尊貴無比的皇后。
「我沒有辦法找到她們。」武媚娘聲音艱澀。「去探聽消息的人說,貝家小姐不甘受辱,在送過去的花轎上,自毀容貌,那軍官大驚之下,感念她貞烈,派人妥善照料,後來又如貝家小姐所願,放了她自由身。至於貝家小姐和那小女孩的行蹤,後來,就再也探查不到了。」
自毀容貌,不知所蹤。傅岩逍喃喃地念著,眼裡漸漸煥發了神采。「她一定會回杭州等我的,一定會的,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她故伎重演地,就像是電影重放般,猛地轉身,奔向門口。
「我派人去杭州查探了,全部沒有。」武媚娘的下一句話,卻將傅岩逍已奔到門口的身形釘在原地,身體僵硬。「全部都沒有,包括了所有你們認識的人,都沒有見過她。」
傅岩逍閉了閉眼,眼裡乾澀一片,似乎所有的淚水都已經流完。貝凝嫣沒有回杭州,她帶著妍兒,能去哪裡?又能怎麼謀生?她從小養尊處優,以前雖遭兩府軟禁,但從來未曾有過這般的慘澹,家財散盡,容貌盡毀,帶著幼女,在這個殘酷的社會裡,又怎麼生存下去。
她怎麼這麼笨,怎麼可以不回杭州,那裡至少還有織艷,還有悔殊,還有攏春與仇岩。可以護著她,至少可以衣食無憂過一生。
一想到織艷,她霍然清醒過來。手都不自禁地顫抖起來,她的信是送到杭州織艷那裡的。而武媚娘說的是三月里,在洛陽發生這事。說不定,貝凝嫣根本就不知道她尚在人世的消息。
她聲音抖得不像話,「她,她是什麼時候離開杭州到洛陽的?」
武媚娘心裡微有些詫異,低頭想了一下,「驛幫婚宴是十一月底辦的,她們至少也是十一月初就離開杭州了。」
傅岩逍心裡最後的一絲希望都破滅,如果十一月初離開杭州,這裡面的時間差,或許貝凝嫣是真的只收到她的死訊而沒有來得及得知她尚在人世的消息。
她沒有再說一句話,靜靜端坐,浮塵在透過窗縫的陽光下飛舞,明明沒有重量,卻沉沉地壓在每一個人心上。
一直到華燈初上。傅岩逍才像終於醒過來一般,也沒有再理會另外兩個,慢慢地走了出去。徐護衛想攔住她,在看清她神情後,終於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