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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四小姐果真是出遊一趟性子野了,放著大好的婚事,世家公子的正妻不要,去玩女人?
她是男人嗎就玩女人?
玩女人也不怕被老爺子打死。
便是打死,也是活該被打死。
一浪浪的「胡鬧」迭起,顯得魏平奚領一女人回來的行徑是怎樣的荒唐。
人人都認為荒唐,所以這微毫的憐惜被按下,沒人來救她。
哪怕跪在老爺子腳下說一句情。
能救她的人正在後院小佛堂虔誠禮佛,魏夫人闔目跪在蒲團,手捻佛珠。
守在小佛堂外面的下人心急如焚,想破門而入,偏生沒那個膽子。
「別打了……」郁枝艱澀出聲。
然而她人微言輕,嗓音低弱,在一聲聲的棍棒相加中愣是沒人聽清她的懇求。
「別打了,別打了!」
她含著哭腔喊出來,驚得在場的人恍然意識到還有『外人』在。
郁枝趕在下一棍落下來時護著四小姐,雙眸含淚:「別打了,再打、再打她會死的!」
魏平奚唇邊溢出一聲輕嘆。
沒人知道她在嘆什麼。
魏老爺子看著搖搖欲墜不肯服軟的孫女,喉嚨沙啞:「你真不怕死?」
「祖父真想要我死?」
一句話,問得這位叱吒風雲的老人一愣。
他是不喜這孫女,可要她死,怎能呢?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只是……只是厭煩她的不乖順。
「一個女子,不好好守著綱常,偏要做世人不喜之事,你以為沒了魏家,你那跟頭能翻多高?」
魏平奚聽慣了這話,也聽煩了這話,她笑了笑,郁枝跪在她身邊掏出帕子為她擦拭唇角溢出的血漬。
「我又不是猴子,翻哪門子跟頭?世人喜歡,我就要做嗎?巧了,世人喜歡,我不喜歡。」
「我也不喜歡!」
一聲裹著寒意的冷喝,諸人心中一顫,竟是垂眸不敢看向那方向。
小佛堂出來的魏夫人身披錦繡華服踏進戲伶閣,橫眉冷目:「公公要打死我的女兒,問過我了嗎?」
第15章 心頭肉
在魏老爺子眼中,女人皆玩物,而玩物也分為可玩弄和不可玩弄的。
譬如為他捧腳捶腿的婢子,是可玩弄的。
譬如鳳位上端然安坐的,是不可玩弄的。
他這兒媳敢如此大膽地斥責於他,無非因著這是他愛子愛逾性命的髮妻,是頂級世家的嫡次女,更是後宮之主感情深厚的嫡妹。
魏夫人站出來制止這場單方面的棒打,魏老爺子沉沉看她兩眼,目光終是落在被打得皮開肉綻還一臉挑釁神色的孫女。
氣不打一處來。
老爺子淡然拂袖:「哪裡是要打死?兒媳說話太難聽了。」
魏夫人素日多溫柔的人,此刻卻不依不饒:「難聽也總比親祖父打死親孫女要好聽。」
魏平奚疼得麻木,聞言噗嗤笑了出來。
她有恃無恐,靠山來了,腰杆也直了。
只是被打斷的腿和被打折的脊骨使她沒法站起身。
魏夫人沒好氣地睨她,被那斑駁血色驚得火冒三丈,魏平奚沖她人畜無害地笑笑,小拇指翹起,指向郁枝所在的方位。
這是在管她娘要人呢。
修身養性多年的美婦人一朝破功,不知是心疼多一些,還是惱怒多一些。
她深呼一口氣,寸步不讓:「不過是一妾,想要就給她,打死我的寶貝女兒,公公可想好怎麼和我交待,和顏家交待,和皇后娘娘交待?」
連貫的三問問出來,老爺子臉色比鍋底還黑。
這世上,仗勢才能欺人。從來都是他欺人。
皇后娘娘喜歡這個外甥女,也是陵南府距離皇城有段路程,否則魏平奚免不了隔三差五進宮陪陪這位姨母。
在娘娘身邊掛了號的,別說人,就是一隻貓一隻狗,誰不得捧著敬著喊聲『小祖宗』?
打死了不省心的孫女,不說當娘的不干,當外祖的不干,魏家可想好怎麼面對娘娘的怒火?
這番話掰開了去說可謂不給人留顏面,老爺子在陵南府稱王稱霸,多少年沒被擠兌過,一腳踹在婢女心口:「慈母多敗兒!」
他氣得拂袖就走,管家等人跟著離開,誰也不敢在這傻乎乎地當魏夫人的眼中釘。
戲伶閣一霎安靜下來,少了那股死寂的冷清,春風揚起,血腥味兒熏得人頭暈。
魏夫人急著去看女兒,魏平奚撐起最後一分力氣捉了郁枝的手,很快暈死過去。
魏家一下子忙碌起來。
書房,魏大公子得知母親火急火燎地趕去戲伶閣,為了妹妹不惜與祖父硬槓,捏在指間的筆桿頃刻斷折。
「又是這樣。」
他吐出一口鬱氣,想不通四妹哪裡好,值得母親一而再再而三護著。
從小到大四妹都得母親偏袒,偏袒的沒了邊,仿佛為了妹妹一人母親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她可以因為妹妹不願關在房裡學習女紅和父親冷臉,可以為了妹妹一句「想學賽馬」專門建一座賽馬場,妹妹一句話往往抵得過他們兄弟三人說一百句。
魏家的孩子,哪個不是學文習武不分寒暑?
唯獨這一個例外。
「又是這樣!」
魏三公子摔碎價值百金的青紋白玉盞:「祖父怎麼不打死她?回回都是母親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