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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她陪著自家女兒前來,岳母笑意又添三分:「快進來,娘讓人準備了一桌子好菜!」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氣色紅潤,氣質也與以往大不相同,活了二十幾年郁枝從未見過如此光鮮氣派的阿娘,只覺那一身錦緞穿著,阿娘看起來不比魏夫人差多少。
要說差,也就差了一雙明亮如雪的眼睛,差了三分閒適從容。
阿娘眼睛若無恙,該是何等風華?
以阿娘的容貌氣質,怎會是尋常小民出身?
郁枝起了疑惑。
魏平奚盯著郁母挺直的背影,幾月不見,再見她這岳母竟是判若兩人,她小聲道:「阿娘貴姓?」
「姓柳。」
「柳?」
柳乃炎朝大姓,單陵南府柳姓之人便極多。
「怎麼了?」
「無事,先進去罷。」
「快進來快進來。」郁母不知多少次嘆惋眼瞎看不見親生女兒,郁枝走過去要她摸自己的臉,語調撒著嬌:「阿娘,你摸,女兒是不是胖了?」
「不胖不胖!」婦人滿臉喜色:「這樣正好,太瘦顯得苦相,沒福氣。」
郁枝就猜到她會這樣說,軟聲抱怨:「都怪奚奚,總要我多吃。」
魏平奚懶洋洋抬起眼皮:「不吃哪有力氣,沒力氣又哪行?到時候又要哭唧唧,像是誰欺負你了。」
她話里話外藏著外人聽不懂的不正經,郁枝猝不及防被她羞了一臉,便聽娘親道:「奚奚說的對,不吃哪有力氣?日常操持家中諸般事務,可累?」
「累,累得動彈幾下就叫苦不迭,嬌得要命。」四小姐眉眼彎彎:「枝枝,我說的對不對?」
郁枝俏臉漲紅。
正堂內的婢女們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想主子間的機鋒。
洞房花燭的事被她搬到娘親面前說,縱使阿娘沒往那處想,郁枝也心跳如鼓。
四小姐壞得令人髮指,嘴上說著不作弄她,卻是抬起指來要她自己動,她那時又羞又惱,哪還記得吳嬤嬤教導的金玉良言?
「阿娘!你聽她胡說!」
她惱羞成怒,郁母徑直笑開顏。
魏平奚眉梢含喜,一家人其樂融融圍坐一堂。
她話不多,更多時候是看郁枝和她阿娘交談,偶爾搭句話證明一下存在,逗得郁母笑意不減。
熱騰騰的飯菜搬上來,俱是家常小菜:鮮蝦丸子、鍋燒鯉魚、清炒竹筍、櫻桃肉……一眼望去,五菜一湯。
魏四小姐一張嘴嘗遍天下,如今這一桌算得上她吃過最尋常也最獨特的膳食。
有點前世在酒樓與郁家母女同桌進食的感覺。
是再多的豪奢都買不來的人間溫情。
「枝枝,給奚奚夾菜。」
魏平奚挨著美人坐,四四方方的桌子座位不少,她愣是狗皮膏藥地貼著郁枝,聽到郁母發話,她頗為得意地輕笑:「多謝岳母,岳母待小婿之好,著實教人感激涕零。」
她這般油嘴滑舌,絲毫沒有大族嫡女高高在上的架子,郁母喜她這分自在,自在才說明把這當自己家。
「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
「岳母說的極是。」
魏四小姐挑眉,胳膊碰了碰郁枝,笑靨十足明媚,生是去了仙姿玉貌為她帶來的天然清冷:「聽到沒有?快為我夾菜。」
好好的瑤池仙子不做,非要做在紅塵浪蕩打滾的花間客,分明出門前還不是這樣子。郁枝猜不透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餘光瞥見阿娘心滿意足的神態,她恍然大悟。
四小姐此番作態,是做給阿娘『看』的。
唯有讓阿娘放心奚奚真誠待她,阿娘在宅院才能安心治病。
郁枝心緒複雜,怎麼同樣是人,四小姐心眼多得和篩子似的?
「快呀,我要吃那個鮮蝦丸子。」
逢場作戲。
誰不會?
她嗔瞪魏平奚:「我想吃清炒竹筍,你夾給我。」
「你先夾給我。喏,鮮蝦丸子。」
「不要,我想吃清炒竹筍。」
魏平奚瑞鳳眼微彎,隨意瞧了岳母一眼,藏在桌下的手按在郁枝酸軟的大腿。
郁枝心重重一跳,急忙去看在場之人。
便見阿娘低頭專心進食,耳朵卻在仔細聽她們「打情罵俏」,身畔的婢女不緊不慢為阿娘布菜,顯然沒心思關注旁的。
翡翠瑪瑙垂首低眉,兩耳不聞身邊事。
魏平奚狡黠一笑:「鮮蝦丸子。」
郁枝通紅著臉為她夾好滾圓的丸子放進碗裡,努力克制喉嚨的顫音:「夾、夾給你了,我的呢?」
「岳母,枝枝可真小氣。」
郁母笑呵呵。
竹筍堆在白米飯上頭,青青白白,魏平奚收回那隻不老實的手,郁枝雙腿併攏,欲說還羞地看她。
「吃啊,看我幹嘛?」
白瞎了一張仙人般的臉。
郁枝羞憤,端起碗來埋頭進食。
「刺激。」
耳畔忽的傳來這聲『淫.詞妄語』,郁枝柳葉眼睜圓,手裡的碗險些掉下去,耳尖仿佛著了火。
她瞪著功成身退調.戲人都調.戲地神不知鬼不覺的四小姐,又看著渾然被蒙在鼓裡的阿娘,眼眶瞬息氤氳淺淺一層淚花。
若論欺負人,魏四小姐認天下第二,無人敢自居天下第一。
魏平奚前一刻還道「刺激」,轉眼搶了婢女的活,一本正經為岳母夾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