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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被她取笑,心弦放鬆跟著綻開顏:「能被四小姐吃,還是小人的榮幸呢。」
奉承話誰都會說。
魏平奚眼底掠過一抹涼薄,視線重新停在郁枝臉上,須臾,唇畔再度有了明艷生輝的意味。
「來看看她好不好看?」
順著她指尖望去,掌柜看清郁枝的模樣身段,道:「好看。然比之四小姐,仍是雲泥之別。」
「雲泥之別?」魏平奚嗤笑:「你眼睛瞎了?」
她驟然翻臉,不是呵斥的語調,而是不陰不陽氣哼哼的調兒。
掌柜忙騰出一隻手打臉:「嗐,可不是瞎了?竟沒看出是四小姐看中的人。」
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魏平奚懶得同他置氣。
「為她做一身石榴色的刺繡妝花裙。」
她玉手輕點:「用你店裡最精貴的料子。」
「是。」
店裡的女裁縫為近距離估算郁枝身量尺寸,特意跑去買了一束花。
買來的花被魏四小姐看上,四小姐一手拈花,作沉吟狀。
她不說話,沒人猜得透她在想什麼。
身邊的婢女翡翠、瑪瑙隨著小姐一併眼巴巴去瞧容貌勾人的郁姑娘,旋即被一把摺扇敲了腦袋。
「看什麼看?」魏平奚眸子含笑:「那是本小姐的人。」
翡翠瑪瑙自幼伴她身側早懂得察言觀色,見她興致正濃,覷著她模樣打趣:「還沒到手呢。」
魏四小姐不以為然。
「去把她竹簍剩下的花買了。」
「是,四小姐。」
翡翠人離開,瑪瑙接著問道:「小姐不去嚇一嚇那位姑娘?」
「芝麻膽子,嚇她做什麼?」魏平奚悠然轉身,倏爾燦笑:「還不是本小姐的人呢,等做了我的人,再欺負也不遲。」
瑪瑙聞言朝窗外看去。
郁姑娘喜笑顏開地將剩下的花紮好捧給翡翠,觀口型似在對翡翠道謝。
真是個好姑娘啊。
……
郁枝今天賣花順順噹噹,趕在花最新鮮的時候全部賣完,她收好錢袋,背著空竹簍往家走,沒防備有一富家公子賊眉鼠眼地跟在後面。
出了綢緞莊的門,魏平奚領著翡翠瑪瑙將人堵在一處窄巷。
公子哥乍然得見此等美人,喜得一臉□□。
沒等他大放厥詞被美人身邊的婢女一腳踹在膝蓋,灰頭土臉跪了個徹徹底底。
四小姐人美性冷,笑裡藏刀:「誰的人你也敢動,不要命了?」
溫溫柔柔的嗓音,殺人如麻的漠然。
富家公子看清她的眼,惶惶然一瞬從暖春墜落寒冬。
……
郁枝喘著氣行到拐角,等了等才敢探出頭。
確認沒人尾隨,她心放回肚子,只道自己疑神疑鬼膽子太小。
今日收穫不錯,遇到豪氣的買家足足賺了五百文。
收工早,回家還能拿阿娘編好的竹籃送到店裡賣。
賣完竹籃,午後幫人抄書還能再賺三十文。
她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鼓足勇氣拐去藥鋪請了經驗豐富的大夫上門就診,滿懷期待地朝流水巷直奔。
流水巷。
郁母一頭栽進家門前的深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沒人理她,多是看笑話的。
巷子一年到頭陰暗潮濕,路也狹窄,尋常時候郁母鮮少出門。
這次被鄰居以「郁枝被人欺負」為由頭騙出來,拄著拐杖才出門,沒防備被人推進坑裡。
人心有多壞,陽光照不到的地方腐朽與惡意滋生。
流水巷的人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活著都懶得用力,自然沒工夫去管別人家的閒事。
刁婆子記恨郁枝不同意做她家兒媳,特意在郁家門前挖了坑。
瞎眼的婦人跌在坑裡爬上不來,掉下去時恰巧崴了腳。
刁婆子是名寡婦,仗著有兒子,欺負起孤兒寡母來絲毫不手軟。
她站在坑外幸災樂禍看人出醜,兩手叉腰:「活該!瞎老太婆,成天做夢要你女兒攀高枝,想得倒美,眼都瞎了還敢看不起我家柱子,我呸!看你女兒誰還敢娶?」
大老遠郁枝聽見刁婆子刺耳的咒罵聲,那句「瞎老太婆」入耳,她小臉煞白,忙不迭往家跑。
「哎,姑娘!」
老大夫背著藥箱喊了聲,沒人應。
「阿娘!」
郁枝到了家門口看見阿娘跌在深坑,火氣上來怒瞪刁婆子。
刁婆子人如其名,被瞪得心虛,越心虛氣焰竄得越高。
「瞪什麼瞪,瞪什麼瞪?沒人要的狐媚子!」
郁枝氣得眼眶發紅,四周圍著的人多,都在袖手旁觀。
「枝枝,枝枝……」
郁母哀哼一聲,鑽心的疼襲來,疼得沒力氣和刁婆子對罵。
再者真若打起嘴仗來,她也不是刁婆子的對手。
母女倆勢單力孤,還有人趁此機會調戲郁枝要她喊聲「情哥哥」才肯幫忙把郁母從坑裡拉上來。
郁枝下唇快要咬出血,一聲不吭尋了竹竿費力地想撈她阿娘。
刁婆子在旁煽風點火,蠱惑巷子裡的地痞去摸郁枝白嫩的臉蛋和筆直細長的腿。
正熱鬧著,深坑裡的郁母一聲哭嚎,撕心裂肺不管不顧地罵了出來。
平時脾氣最好的瞎子陡然發了瘋,眾人再看下去也沒了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