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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麼大的孩子嗎?
郁枝假裝耳聾聽不見這對夫妻的對話。
末了眼圈微紅。
她打心眼裡為這人感到開心,前世到死得不到的,這一世好不容易有了彌補,有了完整的家。
可嘆上蒼垂憐。
饒是再不想離開女兒,陛下乃一國之君,有國事要處理,不能在郁家久留。
皇后不急著回宮,今日她總有一種預感:女兒漫長的一覺很快就要睡醒了。
她想讓奚奚睜開眼能看到親人陪在身邊。
長陽公主這一覺睡到午後。
太陽明耀,後花園鮮花燦爛,喜鵲在枝頭嘰嘰喳喳交頭接耳,郁枝和皇后娘娘一左一右搬著小圓木凳坐在床前。
榻上之人眼睫微顫,顏袖呼吸也跟著發緊。
魏平奚這一覺睡得沉,睜開眼根本不曉得睡了多久。
內室明亮,清清雅雅的香味繚繞鼻尖,她掀開眼皮,最先望見的是兩張極其漂亮的臉蛋兒。
「醒了?」顏袖扶她起來。
魏平奚心神恍惚,看看娘娘,再看看郁枝,迷亂的意識漸漸清醒。
她喉嚨發乾,萬千的情緒堵在心口,剛要喊著要水,郁枝端著一杯水餵到她嘴邊。
是槐花蜜水。
清甜。
她眼眉微彎。
顏袖朝未來兒媳遞去讚賞的目光,郁枝耳尖紅潤,受不住她無聲的誇獎。
喝過蜜水,她有好多想問的,譬如:孤辰子關起來沒有?魏夫人是何下場?那日還發生何事?
可這些紛雜的念頭在腦海繞了沒一圈,她對上兩雙火熱而克制的眼睛。
皇后娘娘略略緊張地注視女兒。
郁枝不敢和娘娘搶人,偷偷看了一眼就想逃,豈料偷瞧的這一眼還被某人逮了個正著。
她顧自羞臊。
電光火石,魏平奚從醒來便一直搖曳的心神終於有了安穩的著落,她笑了笑:「阿娘。」
才喝了蜜水,如今這說話好似也帶著蜜水的甜,甜到顏袖心坎,她抱著她懷胎十月拼了性命帶到人世的好寶貝:「再喊一聲。」
魏平奚眼眶微濕,沒再壓抑藏在聲線的顫,喜極而泣:「阿娘。」
慈母心得到最好的慰藉,顏袖柔柔軟軟地應了。
從姨母到生母,從魏家到皇家,這條認親之路魏平奚辛苦走了兩輩子。
上輩子糊裡糊塗,死得也糊裡糊塗。
這一世倦鳥歸林,有了真正的家和真正的家人,她笑容明燦:「阿娘,阿娘。」
怎麼喊都喊不夠。
顏袖摟著她不想撒手。
好一番母慈女孝。
等這對母女想起這房間還有第三人時,郁枝蔫頭耷腦地打了個哈欠。
這些時日沒有一晚她是睡好的——沒日沒夜地擔心新出爐的公主殿下就此睡死過去。
她心小,愛胡思亂想,尋思重生這樣的事都發生了,『睡死過去』的死法竟也不顯得稀奇。
好在人醒了。
她心弦放鬆,哈欠打到一半公主殿下的眼神飄過來。
魏平奚,不,應該是季平奚。
尊貴的長陽公主眨眨眼,順利眨去眼睫掛著的淚,似笑非笑:「你怎麼還在這?」
她睡醒就欺負人,郁枝不和她計較,端了蜜水繼續餵到她嘴邊,小聲道:「還喝嗎?」
「……」
皇后娘娘在一旁看女兒的笑話。
現世報來得果真快。
舔舔乾燥的唇瓣,某人暗忖她的妾似乎變壞了,裝模作樣拿捏三兩息的時間,到底沒出息地開了口:「喝。」
快渴死她了!
郁枝柳葉眼漾開笑,小意殷勤地伺候著。
殿下醒來的消息眨眼傳遍郁家上下。
看她吃飽喝足精神氣滿滿,顏袖這才和女兒解釋為何沒把人接進宮。
天家的女兒,自然要堂堂正正被迎進家門——認祖歸宗的正名大典女兒睡過去了,回家,當然要清醒著。
也好讓臣民看看長陽公主殿下的風采。
這裡面未嘗沒有帝後想炫耀女兒的心,明眼人看破不說破。
沉沉的一覺睡醒,季平奚愜意地坐進水霧蒸騰的浴池,看似散漫實則上心地聽著郁枝和她講述之後的事。
得知魏夫人在獵場地下埋藏炸藥、儀陽侯和太后起兵造反失敗、父皇為皇祖母洗刷冤情、她有了封地,公主殿下舒服地輕哼:「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魏平奚』早就死了。」
死在上一世,死在顏晴狠心對她下死手時。
那些人的死活她不願再過問。
「從現在開始,我就是季平奚了。」
名還是那名,人還是那人,換了一個姓氏,換了嶄新的人生。
郁枝蹲在池子旁笑意盎然:「恭喜你。」
「拿什麼來恭喜?」她笑得不懷好意。
郁枝裝作聽不懂,剛要背過身逃跑,被人撈進大水池。
水花濺開。
興沖沖趕來的季縈想著跨進這道門就能看到活生生睡醒了的女兒,走路帶風。
大太監楊若看著主子的臉色笑他心急,結果人到郁家,推開門被皇后告知女兒在沐浴,剎那間,楊若都不忍心看陛下失落的小表情。
旁人又豈知,一子一女,長陽公主才是帝後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寶貝心肝。
太子季青釉落後陛下幾步,進門喊道:「皇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