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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南風一言不發從她掌心裡抽了自己的手腕離去,僅僅只是一個轉身的距離仿佛就隔開了千山萬水,而她不知道的是就是這麼一會兒的耽擱,她和爺爺已經天人永隔,蕭敘白只知道當她從B市回來的時候對在家鄉發生的事絕口不提,整個人變得冷漠乖張尖銳刻薄不愛說話,這樣的轉變幾乎是在一夕之間完成,她只以為是爺爺的死對她造成的刺激太大,直到多年後才從她的日記里拼湊出了事情完整的始末,不由得無比悔恨當初自己為什麼沒有扔下一切跟她一起回去,讓她一個人承擔了屬於彼此兩個人的責任。
「八月末,記不清是多少號了,這幾天一直很混亂,從下飛機那一刻開始從來不堵車的H市居然破天荒的堵了車,這一切都讓我有不好的預感」
日記到這裡戛然而止,淚漬暈開了墨跡,紙張早已泛了黃,現在聞來還有眼淚苦澀的味道。
顧南風一路緊趕慢趕,到了醫院的時候來不及找錢,隨意扔了一把鈔票在座椅上就匆匆下了車飛奔到傅臨給她的科室病房號。
還沒來得及推開門就看見走廊深處的手術室門開了,戴著口罩臉色肅穆的醫生護士緩緩推著車出來了,那個場景像電影蒙太奇手法一樣刻意拉長放緩,顧南風大腦一片空白,呆呆看著他們對著推車上蓋著白布的人鞠躬,然後從旁邊的房間裡跑出幾個人對著醫生護士又撕又打,其中哭嚎的最大聲的人她再熟悉不過,腳步像生了根一樣挪不開半步,顧南風愣了很久,直到心口尖銳的疼痛蔓延到全身,她俯下身發出了撕心裂肺的一聲哭叫。
然後跌跌撞撞跑過去,迎接她的是奶奶響亮的一巴掌,她渾身顫抖著,原先還有些發青的頭髮全部花白了,因為痛苦哀傷憤怒等等各種情緒交織,嘴唇不停翕動,幾乎隨時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不孝的東西!我和你爺爺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這麼大,你爺爺臨終前躺在病床上一聲接一聲地喊你的名字,想要你回來看看他再走,你這是讓他死不瞑目啊!」
顧南風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淚流滿面,哭的幾乎直不起腰,想要掀開白布看看又生生撲了上去,抱住他已經不再溫熱的身體嚎啕大哭。
「小姐……抱歉小姐……我們得先去處理一下了……」
最後被人從爺爺身上拉開的時候幾乎哭成了淚人,一直死死攥著他的手,直到冰冷的手掌一寸寸從自己手中剝離,與此同時被抽掉的還有全身的力氣,以及這半生最溫暖的記憶,那些童年時光,還記得爺爺粗糙的掌心給她梳頭洗臉,給她磕瓜子滿滿一碗,給她扎風箏在三月天放的最高最遠,教她讀書寫字,在下雨天給她送傘,用自行車載著她去兜風,他在河堤上釣魚自己在一旁呱啦呱啦背詩,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卻代替父親成為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點點滴滴的愛意匯聚成了汪洋大海,一夕之間覆滅讓她措手不及,和奶奶抱頭痛哭,幾乎癱軟在了地上。
後來她在日記里這麼說,「我不知道有沒有人知道那種感覺,我們都一直堅信他們會陪我們很久很久,從呱呱落地到結婚生子甚至幫我們撫養下一代,可是突然之間這些幻想都被打破了,在我還措手不及的時候就撒手而去了,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除了疼還是疼,說不清哪裡疼,就像是心口被掏空,缺失了一塊,生命不再完整,多少溫暖愛意都填不滿這種遺憾」
奶奶也因為受到打擊過大而住了院,顧南風強撐著處理完身後事一個人在靈堂跪了三天,期間也有鄰居前來弔唁,唉聲嘆氣欲言又止的,直到第四天的清晨她剛將第一炷香□□香爐,房門就被人推了開,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是誰,臉上就挨了火辣辣一巴掌。
沒有想到他們居然也會回來,顧南風捂住臉勾唇冷笑,抬眸看著自己盛怒的父親,臉上有冰冷的神色。
進門第一句話居然不是問候自己的老爹,而是在他的靈前甩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一巴掌,「混帳東西,看看你自己做的什麼孽,都是因為你你爺爺才會被氣死的!」
身後跟著的後媽和他的小女兒帶了幸災樂禍的表情看著這一場精彩紛呈的大戲。
隨時他冷漠的話語砸在她身上的是厚厚一疊照片,顧南風只看了一眼就漲紅了臉,渾身不可抑制地發起抖來。
一張張一幕幕全是她和蕭敘白歡好時候的照片,拍攝的角度十分清晰,各種姿勢各種表情惟妙惟肖十分到位,雖然關鍵部位都打上了馬賽克,但還是能一眼認出那就是她。
「看不出來嘛,你還蠻開放的,怪不得怎麼不找對象啊,原來是有這種癖好啊」
後媽惡毒地諷笑,故意煽風點火,「得虧你奶奶身體好,還能挺到現在,我要是你奶奶啊估計早就……」
話音未落,顧南風唰地從地上起身,在眾人都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一巴掌扇在了她臉上。
「我不還手是因為他是我爸,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在我爺爺的靈前說三道四,論起來你是不是應該跪在地上叫公公磕三個響頭上柱香再來跟我指手畫腳!」
所有人都被她此時散發出來的氣勢怔住了,第一個反應過來的還是她的妹妹,撲了上來死命捶打著她,「你這個壞女人,幹嘛欺負我媽媽!」
還邊哭邊嚎,不斷推搡著她,後媽也反應了過來發出驚天動的一聲慘叫,衝上來撕扯著她的頭髮,尖利的指甲劃破肌膚留下一道道血痕,幾個人打成了一團,顧爸爸在旁邊看著也始終沒有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