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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依笑了下:「這不是你小孩兒該管的事。」
郁溪湊近一步:「你怕她,可我不怕她。」
她攥住江依的手腕。
江依低低喝道:「你放開。」
郁溪理都不理,直接把江依拖到客廳,她走得急,江依的一隻羊絨拖鞋掉在走廊上。
郁溪一直把江依拖到釉邇的那幅畫前才放開。
她問:「你喜不喜歡這幅畫?」
江依:「什麼意思?」
郁溪:「你不喜歡,我就把它毀了。」
客廳里擺著一筐秋月梨,旁邊一把精緻的水果刀,郁溪把那把水果刀拿在手裡顛了兩顛,摺疊起來的刀鋒和少女的眼神一樣閃閃發亮。
江依輕聲說:「你知道這幅畫多貴麼?」
少女的眼睛明亮而桀驁:「我賠。」
江依笑了笑:「拿什麼賠?」
少女臉上一股不信邪的倔:「拿一輩子賠,還賠不上麼?」
剛才郁溪拖著江依走得太急,額角的茸發就有點亂,額上淺淺一道疤露出來,是她把啤酒瓶子往頭上砸留下的傷。
郁溪處理事情的方式好像就是這樣,狠而決絕,不留餘地。
少年人的世界黑白分明,沒那麼多曖昧的灰色地帶。
江依被一個混沌的牢籠桎梏多年,不是不知道這樣的做法風險太大,可飛蛾撲火一般,總忍不住被郁溪吸引。
這時兩人耳邊響起一個陰沉的聲音:「郁老師還沒走?」
兩人回頭,葉行舟站在那裡,拄著銀質拐杖,另一手捏著江依掉在走廊的羊絨拖鞋。
江依眼睛閉了閉,睜開看著葉行舟平靜的問:「你怎麼回來了?」
葉行舟:「客戶臨時取消了見面,冉歌你累了麼?我們回臥室去吧。」
江依說:「好。」
葉行舟問郁溪:「現在地鐵是不是停了?司機在樓下,送你怎麼樣?」
郁溪:「不用。」
葉行舟:「那你怎麼回學校?」
郁溪:「還有公交。」
葉行舟也沒再勉強:「那冉歌,走吧。」
江依跟在葉行舟身後,銀色亮片裙擺拖在柔軟地毯上,沙沙沙,沙沙沙。
割在郁溪的心上,像凌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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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溪遊魂一樣走出小區,走到街上,地鐵的確已經停了,好在還有深夜公交,慢悠悠一站一停晃到學校,不知會不會已經半夜。
郁溪無所謂。
她喝了葉行舟一杯正山小種,毒藥一樣存在胃裡,胃的抽搐,讓她清醒。
摸出手機看一眼,深夜公交班次很少,下一班還要等四十分鐘,現在坐公交的人已經很少了,剩她一人坐在公交站台,頭斜倚著一根仿木站牌。
夜已經很冷了,風卷過馬路的枯葉,嗚咽著像人的嘆息。
遠處便利店亮著暖黃的光,再往上,小區里還有人深夜未眠,同樣暖黃的燈光從樓棟里透出來,那都是與郁溪無關的東西。
溫暖和依靠,那都是與郁溪無關的東西。
冷是真冷,雙手插進外套口袋裡,卻微微一陣刺痛傳來,郁溪拿出來一看,食指上一道小小的口子,原來剛才葉行舟突然出現的時候,她一瞬無措,把那把水果刀裝進了自己口袋。
像賊。
沒想到彈簧開關壞了,刀尖彈出來一點,刺破她這小賊的手。
這時走過來兩個女生,郁溪對深夜還有人來坐公交感到一點詫異,就聽那兩女生興奮的討論:「江冉歌演的也太好了吧,我以前真以為她只是長得好看,這深夜場看得不虧!好想把她所有電影都補一遍!」
「哎呀都說她在國外演那些劇和電影不怎麼樣,就十年前那部在國內拍的《劍靈》值得補一下。」
「那部我聽過,武俠對吧?現在網上能看到麼?」
「早看不到了,得找資源去下,聽說有個視頻網站在談版權,不知能不能談得下來。哎不過微博有江冉歌的單人片段剪輯,你要看麼?」
「要要要。」
女生滑開手機,她朋友的頭湊過來。
她們手裡傳出大氣蒼茫的武俠音樂,響在深夜邶城的街頭,眼前是枯葉卷卷,郁溪朝她們手裡瞟去,離得太遠她什麼都看不清,只有一個紅色的影子翩躚。
因為她看過那部電影,所以知道那是江依扮演的少女俠客,一身紅衣,一人一劍,劍氣寒光定九州。
兩個女生驚呼:「冉姐以前好帥啊!」
「看她現在這麼清冷,沒想到還有那麼犀利的時候!」
郁溪低頭看著自己被刺破的手指,忽然笑了一下。
倆女生沒看過那部電影,不知那是一個悲劇。
少女俠客以命守衛的城邦,沒想到城主早已投敵,少女捨生忘死的犧牲變成一個荒唐的玩笑,她孤身一人站在城牆頭,看城主騎著高頭大馬對她喊話,降而不殺。
少女俠客對著城牆下的萬千兵馬笑一下。
那是她不過十八九歲,正是心高氣傲的年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孤身一人打開已是空城的城門,拎著一柄重劍,向萬千敵軍中殺過去。
最後的結局當然是她倒在一片血污中,緩緩閉眼前的最後一個鏡頭,是看到城主騎著異邦的馬對準她的臉,高高揚起馬蹄。
灰塵和天空中潔白的雪,一起落在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