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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涵喘著氣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她與郁溪一樣狼狽,身上那件白襯衣都髒了,領子蕾絲的地方脫了線,秦小涵挺惱的——這件襯衣挺貴的呢,回去又要被她媽念了。
祝鎮人均赤貧,秦小涵家算鎮上最有錢的了,也還是窮。
秦小涵窩了一肚子火,但看著面前郁溪清冷的表情和清亮亮的眸子,也沒了撲上去再打一架的勇氣。她叫她哥:「走!」
她哥把抽完的煙屁股丟在地上踩熄,又瞥了身邊的江依一眼,帶著秦小涵走了。
江依這會兒又恢復了笑靨如花,看上去心情挺好的,衝著秦小涵和她哥的背影喊:「旭哥慢走,以後再來打球啊。」
兩個姑娘打架打完了,被江依叫出來那群混混見沒熱鬧看了,都紛紛把煙屁股一丟,走回撞球廳打球去了。一時間,夕陽下只剩下江依和郁溪兩個人,江依笑盈盈的看著郁溪。
郁溪氣都還沒喘勻,臉上漲紅的血色也沒消退,嘴唇卻有點發白。她沖江依笑了下:「江依,我是不是挺酷的?」
江依笑:「你這小孩兒,要叫姐……哎!」
江依話音沒落,就看面前長手長腳淡然微笑著的少女,一頭直愣愣的栽倒在地上,嚇得她一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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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溪悠悠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暗暗的小房間裡,比她自己用木板打出來的房間還小,一股灰塵的腐朽氣息間,卻又傳來一股甜絲絲的氣息。
郁溪眨了眨眼,等眼睛進一步適應黑暗以後,才看到江依坐在她身邊,那股甜絲絲的氣息,來自江依手裡端的杯子。
郁溪啞著嗓子問了句:「這是哪啊?」
「庫房。」江依說:「撞球廳的庫房。」
一片黑暗中,郁溪看到江依的一雙桃花眼睨了她一眼:「來大姨媽還跟人打架,能的你!」
郁溪笑。
「還笑還笑。」江依伸出纖長手指在郁溪額頭上戳了兩戳,一副挺生氣的樣子,最後還是挺無奈的嘆了口氣,放柔了聲音問郁溪:「有力氣坐起來麼?」
郁溪說:「有。」
江依扶著郁溪坐起來。郁溪看了眼室內,堆滿了大大小小各種紙箱子,堆滿了撞球廳要用的捲筒紙球桿啤酒什麼的,唯一小小的空隙,就是郁溪躺著的這條長凳,江依坐在凳子一角,兩人隔得很近。
郁溪問:「你怎麼知道我來大姨媽了?」
江依說:「你褲子髒了。」
郁溪在黑暗中臉一紅,翻身就想下地,江依按住她:「老實坐著,我給你墊紙了。」
郁溪紅著臉躺回原處。這會兒她挺慶幸這庫房暗的,沒窗也沒燈,黑暗之中,江依看不到她的窘迫。
江依把手裡的杯子遞給郁溪:「喝點兒熱的,紅糖水,加了紅棗的。」
郁溪接了,但沒喝:「棗挺貴的。」
江依又睨了她一眼:「跟你說了,姐姐有錢。」
「哪來的錢?」郁溪說:「那些混混給你的小費麼?」
江依不說話了。
郁溪頭低下去:「對不起。」
「你這小孩兒啊,哪懂大人的世界。」江依嘆了口氣,但沒打算跟郁溪這個小孩計較的樣子:「快喝吧,一會兒涼了。」
郁溪對著杯子抿了一口,甜絲絲的,暖融融的。
她又喝了一口。
問:「這誰的杯子啊?」
「我的唄。」江依說:「還能是誰的。」
郁溪笑笑不說話了,低頭乖乖小口小口喝著紅棗紅糖水,甜絲絲的,暖融融的。
其實郁溪一直都有痛經的毛病,只不過在舅媽家,沒人在意,她自己在意就顯得多矯情似的。不是都說,小孩兒摔倒以後,只有看到心疼自己的大人過來才會哭麼?
郁溪閉上眼睛:「肚子疼。」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個會撒嬌的人。
江依想了想:「那姐姐給你揉揉?」
郁溪說:「好。」
江依又往郁溪身邊坐了坐,郁溪閉著眼,也能感覺到江依注視的目光。
白T恤被挑起一條縫。
江依整個人是鮮活的,熱烈的,活色生香的,連帶著她的手都是灼熱的,輕輕落在郁溪的小腹。
那種灼熱像什麼呢?像盛夏太陽最好那天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燙著人的背。
在那樣好的天氣里,好像一切未來都會到來,一切夢想都有希望。
郁溪睫毛微顫。
江依問:「疼啊?」
郁溪說:「嗯。」
江依輕輕給郁溪揉著肚子,從指腹到掌心,她的手那麼軟,那麼暖,打著圈摩挲。
郁溪想到昨晚曹軒給她的那本舊小說,其中一個女人的手也是這樣,再接著,兩人唇齒相依,給郁溪帶來了最初的啟蒙和震撼。
郁溪能感覺到江依手上的那股灼熱,還有不遠不近的,江依的呼吸。
要死,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肚子更疼了。
郁溪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別被江依聽出異樣:「好了,差不多了。」
江依收回手:「沒那麼疼了?」
郁溪:「嗯。」
「把紅糖水喝完。」江依說:「等你有力氣起來了,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郁溪乖乖的說:「好。」
黑暗逼仄的庫房裡,江依坐在郁溪身邊,身上本來的那股梔子花香,透過濃郁廉價的香水味鑽出來,鑽進郁溪的鼻子,讓她覺得江依像朵開到正好時候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