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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願意陪她一道,兩人乘機到附近市里,又轉車去祝鎮,一路風塵僕僕,由滿目繁華變作破敗落後,讓人心底生出時空穿越般的不真實感。
時間在祝鎮仿若停滯,還似十年前郁溪出走的那個夏天,沒有任何改變。
事實上這些年政策變好,祝鎮並非沒任何一點發展機會,只是街道上閒散遊蕩的人,眼底沒有任何向上掙的光。
若不是郁溪拼了命的走出去,她的人生也將在此埋葬。
往祝鎮外小村走的時候,遠遠路過郁溪舅媽家,郁溪多看了一眼,覺得奇怪。
明明小時候縮在木板堆成的隔間,順著天井望過去,覺得容納舅舅舅媽一家人熱鬧的堂屋那麼高,那麼敞亮。
現在看來,卻低矮逼仄著破敗,蒙著厚厚一層灰。
江依順著她視線望過去:「想回去看看麼?」
郁溪毫不猶豫:「當然不想。」
江依點點頭:「好。」
踏著被熾陽曬枯的荒草往前走,反惹來郁溪朝她看:「我以為。」
「什麼?」
「你會勸我,跟舅媽一家重修舊好,畢竟她沒吞完外婆留給我的所有錢,沒餓死我,還讓我讀了那麼多年書。」當時的慘痛隨時間變為淡淡的疤,郁溪甚至能開句玩笑:「是不是也算待我不薄?」
「放屁。」
郁溪睜大眸子,很難想平時那樣溫嫵的唇間,這會兒罵得那麼乾脆利落。
江依絮絮道:「除了沒餓死你,我沒瞧出他們對你有半點好,我只恨不得你一輩子再不用跟他們打交道,把過往那些不開心的統統都忘掉……」
郁溪笑了起來。
江依叉腰瞪著她:「你還笑?好了傷疤忘了疼是不是?」
郁溪搖頭:「我沒忘,也不打算再跟他們有任何糾纏,我是笑你。」她對著江依彎起眉眼:「像只護崽的老母雞。」
江依柳眉挑起:「十年過去了你果然還沒學會說好話,又說我像老母雞?」
見她生氣,郁溪反而笑得開懷,陽光掉進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像漾起光波的小溪。
事到如今,她終於有了這樣的底氣,知道世界上終有一人,無論何種情況,都會堅定的站在她這邊。
她把這人帶到她媽的墓前:「我媽的名字,叫郁寧。」
江依鄭重點頭,對著墓碑俯身,像對熟悉親切的人低語:「你的畫,曾帶給我很多安慰。」
郁溪瞧著墓碑上的名字:「再過三五年,風吹日曬,刻的字該不清晰了。」
粗劣的工藝,抵不過時間侵蝕。
江依安慰:「那時我們再回來,重新立一座碑。」
郁溪點頭,雙目赤誠瞧著她:「到那時,你的名字可以跟我刻在一起嗎?」
「我想跟你當一家人。」
第88章 萬尺高空的吻
「我想跟你當一家人。」
那時天色將暮, 日光已斜,從半人高的荒草到不知名的小花,都被浸入洗了遍第一遍墨的筆洗里, 染上曖昧模糊的灰, 等待著月光把整個世界染得更淡。
江依心裡卻有一束光, 從被巨石壓住的小縫裡,初升朝陽般透出來。
那是足以顛倒日月晨昏的一句話。
從她媽去世後,她飄飄蕩蕩走過了很多地方, 美國, 波蘭,回到邶城, 又去祝鎮、山城……多數是為了拍戲, 也有為了從過往桎梏中解放自己。
並沒多少不安定感, 現在想來,後知後覺意識到,那是因為她不再覺得自己有一個家。
沒有可歸去的地方,談何不舍與想念?
她總認為自己成熟強大, 想著要給郁溪一個家, 現在聽郁溪帶著不改少年之氣的倔強神色, 在夕陽中眉眼溫柔又堅韌, 說:「我想跟你當一家人。」
她垂眸, 把纖指一根根塞進郁溪指縫,幡然領悟, 她過往的那些過度思量, 何嘗不是內心的不安全感作祟?只是以跟郁溪截然相反的形式表現出來。
郁溪與她十指緊扣, 聽她微笑:「這話當著你媽媽的面說了, 可就不能改了呀。」
「嗯, 不改。」郁溪託過她後腦,印上她的唇:「蓋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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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鎮並沒有什麼好留宿的地方。
郁溪和江依找了車回附近市里,一排簡陋的小旅館看上去大同小異。
「住哪間?」江依問。
「如果你不很累的話。」郁溪道:「我想回邶城。」
除了江依,這是沒能給她留下任何愉快回憶的地方,並不想多待。
可是,江依為難:「沒航班了。」
「跟我走。」
一輛車停在路邊,掛的並非普通車牌,郁溪帶著江依走過去,立即有人開門,低聲招呼她:「郁工。」
郁溪點點頭帶江依上車,開了數小時,來到一個非民用的小型機場。
停著一架直升機,螺旋槳開啟,做好起飛準備。
送她們過來的人跳下車:「郁工,一路平安。」
螺旋槳帶起的獵獵風聲中,江依放大音量才能問:「怎麼回事?」
郁溪笑答:「新項目順利完成,賀院問我要什麼獎勵,我要了這個。」
一趟私人航班回邶城的權利。
江依摁住紛亂飛舞的長髮,在喧囂氣流中瞧著郁溪的臉,回想在祝鎮初見她的青澀模樣,想著這小孩兒,已經走過了那麼那麼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