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頁
郁溪不說話。
老實說她之前也想過這個問題。
舒星說:「喜歡一個人,至少得建立在了解她的基礎上,你看你剛才這問題問的,顯然一點也不了解依姐,對吧?」
郁溪還是不說話。
嘴裡的一根草,從圓咬到扁,深深淺淺全是齒痕,甜蜜的汁液吸完了,苦澀的汁液溢出來。
「依姐以前啊……」舒星想了想:「你見過比依姐更漂亮的人麼?」
郁溪搖頭。
「沒見過就對了。」舒星笑著:「我也沒見過。」她瞥了郁溪一眼:「別喜歡依姐,沒用的。」
郁溪問:「為什麼?」
舒星又想了想:「大概因為以前依姐有很多客戶?你知道人如果見得太多了……不是有那麼句詩麼?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郁溪思忖了下這句詩的意思:「她以前有過很喜歡的人?」
「也不是吧……哎呀我也不知道。」舒星說:「我只知道很多人喜歡過依姐,依姐從沒動過心。」
郁溪忽然說:「如果我是不一樣的那個呢?」
舒星看了她一眼:「你不會的。」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真正不一樣的那個人在邶城。
郁溪你拿什麼跟人家比。
******
傍晚郁溪回撞球廳的時候,看到江依又站在門口抽菸,她今天穿一條苔蘚綠的裙子,比鮮草綠稍微暗一點,像經過時光之河的磨洗,細細一條帶子系在修長脖子後,那種暗綠襯得兩邊肩膀更白。
郁溪想起舒星的問題——「你見過比依姐更漂亮的人麼?」
郁溪覺得她一輩子都不會再見比江依更漂亮的人了,也一輩子都不會再見比江依更有風情的人了。
哪怕她以後會走出大山、走向邶城、走向廣袤天地。
哪怕她現在才十八歲,以後還有漫漫歲月可期。
在她年輕的心裡,卻已經提前預知了這個答案。
江依主動跟她打了個招呼:「喲,小孩兒。」
郁溪總覺得,自從舒星來以後,江依對她好像稍微放鬆了點,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她輕聲問:「怎麼連續兩天站外面抽菸?」
江依瞥她一眼,默了一瞬,才懶洋洋說:「大概要下雨了,屋裡悶得很,出來透透氣。」又問郁溪:「舒星今天沒跟你一起過來?」
郁溪點頭:「她說太累了,回去洗澡休息會兒。」
江依問:「是你送她回去的吧?」
「嗯。」郁溪說:「我幫她背畫板。」
「那就好。」江依似笑非笑的看著郁溪,抬起指間的煙抽了一口,菸嘴上一個斑駁的紅唇印。
「那是禮貌。」郁溪忽然說:「我幫舒星背畫板,那是禮貌。」
江依就笑了,露出那種看小孩兒的神情:「那怎樣才不是禮貌?」
郁溪瞟了江依一眼,很自然拿過她指間剛好抽完的煙。
手指蹭過的時候,江依手一縮。
郁溪倒沒管這個,她又很自然的蹲下,學著江依昨天的樣子,把菸頭在地上按熄,又很自然扔進了旁邊的舊竹筐里。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然後她又看了江依一眼,自己率先走進撞球廳里去了。
剩下江依一個人站在夕陽下,眯眼看著郁溪的背影。
這小孩兒……出息了啊?
******
晚上還是郁溪、江依和小玫,三人一起吃炒粉。
郁溪見舒星每晚都不跟她們一起吃飯,問了句:「舒星吃什麼?」又補了句:「這是禮貌。」
小玫一臉困惑:「什麼禮貌不禮貌的?」
江依笑了聲,油爆爆的炒粉讓她雙唇也油汪汪的:「不用擔心,舒星有吃的。」
郁溪當然不知道,舒星一早知道自己肯定吃不慣祝鎮的飯菜,直接運了兩箱自熱飯來,藏在江依出租屋的牆角。
事實上,郁溪那時候連什麼是自熱飯都不知道。
吃完炒粉三人就散了,小玫先走,郁溪走回撞球廳的路和江依走回出租屋的路,要短短的同路一段。
江依說:「剛小玫講張家兒子喜歡上他重組家庭那哥的事兒,是不是太刺激了?」
郁溪一臉茫然的抬頭:「嗯?」
明顯沒聽進去。
江依笑了下:「算了沒什麼。」
郁溪剛才是在悶頭想事,這會兒開口:「我有話問你。」
「舒星在家等我呢。」江依轉身想走:「有什麼事兒明天撞球廳說。」
「不行。」郁溪想去握江依的手腕:「撞球廳人那麼多……」
江依轉身轉太快,郁溪只觸到一點飄揚的裙擺,江依已經轉身走了。
瑩白的手腕在夜色中閃閃發光,滑嫩細膩,好像就算抓在手裡,江依輕輕一掙,也會水一樣流走似的。
郁溪看著江依的背影。
她不是一個文藝的人,可那時她心裡升起一種無限的悵然。
她覺得江依是一汪水,一陣風,一個暗夜裡過分飄渺的苔蘚綠的影子。
江依就在她眼前又怎樣,她抓不住,就只能眼睜睜看江依飄遠。
這時舒星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別喜歡依姐,沒用的。」
郁溪心裡的那股悵然,忽然被一股生氣像氣球一樣脹破。
憑什麼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