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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軒的頭有點大,這會兒愧疚的低下去:「溪姐,對不起……」
郁溪知道曹軒,生性和他爸一樣懦弱,在暴躁的舅媽面前,根本不敢為她辯護,死咬著牙不把事情推到郁溪身上就是他最大的勇氣。
可至少他對郁溪有愧疚,他知道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郁溪對人的要求真不高,是非分明也就夠了,所以她接了曹軒的蘋果,挺平靜的對他說:「你回房去吧。」
曹軒傷的沒郁溪重,這會兒臉上也都被舅媽塗滿藥了,他在月光下又叫了郁溪一聲:「溪姐。」
郁溪已經在往隔間走了,這會兒回頭。
曹軒特別認真的說:「溪姐,你一定要考上大學,我今年的新年願望、生日願望,都是這個。」
「考上大學,你……你就可以離開我們,離開祝鎮了。」
郁溪點點頭:「好,謝謝你。」
她背著自己斷了一半帶子的雙肩包向隔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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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溪回到隔間,又點著破到不能再破的檯燈刷了一會兒題。
這兒發生的破事越多,她就越迫不及待的想離開這兒。高考,是她絕不能失手的唯一機會。
這兒僅存的美好,好像只有江依,那個像不真實的奇蹟一樣出現的女人。
可現在江依也走了。
在廢棄倉庫,因為她不聽話不肯去醫院,江依離開了她。
直到夜很深了,郁溪才關燈上床。
平時刷題刷累了,入睡是很容易的,只不過今天,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臉上的那些傷,白天還能忍,入了夜卻疼得厲害。
郁溪翻騰了一陣,索性放棄了入睡,搭著薄薄一張舊毯子,側身躺著望向房外的天井。
她這木板搭出來的小隔間,實在不能算一間房,連門都沒有,一覽無餘望到的天井裡,月光灑下來,照在泥縫裡生出的一株雜草上,其實是挺美的一幕。
郁溪想起她媽,其實也是個挺美的女人。以前外婆家也有個類似這樣的小院子,有時候在這樣的月夜,她媽會在月光下跳舞,嘴裡哼著郁溪沒聽過的歌。
郁溪望著天井裡的月光,心裡有些恍惚,直到月光下真的出現了一個女人。
如果是在別的地方,深夜突然看到有人的第一反應,應該是家裡進賊了。可這兒是祝鎮,人均赤貧,家裡都沒什麼可偷的,院子上的鎖也都形同虛設,壞了也不修。
而且突然出現在月光下的女人,郁溪還沒看清她的身形,鼻端就先透過那濃郁廉價的香水味,聞到了一陣熟悉的梔子花香。
是江依。
江依進了天井,找到郁溪的小隔間後,也沒進來,斜斜的倚在門框上,給自己點了根煙,留給郁溪一個月光下的剪影。
月光飄啊飄,煙霧繞啊繞。
郁溪呆呆望著江依那美得出奇的側影。
終於她撐不下去了,低低的開口:「姐姐。」
這是她頭一次喊江依「姐姐」,平時都是嘴硬喊江依名字的,
江依扭頭,拿過唇邊的煙點了兩點菸灰,垂眸看著側躺在床上的郁溪。
郁溪手指蜷緊,在江依看不到的一片黑暗裡,摳著舊毯子上被蟲蛀出的一個小洞,聲音壓得更低:「姐姐,我有點疼。」
江依嘆了口氣,走進來,坐在郁溪的床邊,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把她被枕頭蹭亂的額發理到耳後挽好。
然後她輕拍了一下郁溪臉上沒傷的地方:「不去醫院就不去醫院吧,我給你擦藥。」
她從紅裙口袋裡摸出一瓶藥,又摸出一包棉簽,把郁溪床頭的舊檯燈擰開了。
郁溪借著昏暗的燈光看了看,那藥瓶竟意外的精緻,上面密密麻麻印滿的不是英文,不知道是哪國話,也許是德國話。
這一看就不是祝鎮能買到的東西。
郁溪問:「這哪來的?」
「我不是從北方來的麼?」江依笑了笑:「帶來的。」
郁溪說:「這很貴吧?」
「不貴。」江依柔聲說:「小孩兒,山外面的世界,跟你想的不一樣。」
郁溪抿了抿嘴沒說話。
江依給郁溪擦藥,舊檯燈的燈光太暗,她必須湊得很近才能看清。郁溪睜著眼,看到江依濃郁纖長的睫毛,在檯燈燈光映照下,在眼下投出一片毛茸茸的陰影。
江依微俯著身,她胸前柔軟的紅裙料子就垂下來,輕蹭著郁溪的手臂。
江依叫她:「小孩兒,你倒是把眼睛閉上呀。」
郁溪這才把眼睛閉上了。
江依這時才好擦郁溪眼尾額角的傷,一邊特輕柔的擦藥,一邊喃喃的說:「不好好擦藥以後會留疤的,這麼漂亮一張臉,可惜了……」
郁溪閉著眼睛問:「我漂亮麼?」
江依笑了,像是想起郁溪曾問她的那個問題——「我是小孩兒的好看?還是大人的好看?」
江依放下藥瓶和棉簽,又輕拍了一下郁溪臉上沒傷的地方:「嗯,是很接近大人的漂亮了。」
郁溪閉著眼睛說:「是嗎。」
和江依的明艷不同,郁溪是偏清冷的長相,語氣也清冷,這會兒為了方便江依擦藥,一張臉平平展展的,一絲笑容也沒用。
江依借著月光和檯燈混出的光線,望著郁溪閉著眼的一張臉。眉毛濃黑,清秀間透著一點鋒利,鼻樑挺拔,嘴唇翹出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