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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了便是輸了,我認栽,其實你們所謂的懲罰我也猜得出來,無非便是讓我死得難看些罷了。這些盜取來的典籍都已經記在了我的頭腦里,我若還活著,在場的沒一個能放心我不會將這些秘籍泄露出去。」原隨雲突然冷笑道,「閣下何必再讓我經歷一次失敗過程的回覆呢,時年姑娘武功蓋世,智計出群,演技一流,將我這個混蛋從頭到尾都耍得團團轉,可惜也沒法讓我多出一條命來死第二次,讓更多的人消氣。」
時年絲毫也沒有被他激怒的意思,只是依然在用淡定的語氣開口道:「原公子,你到如今這個時候,還是覺得你是你,無爭山莊是無爭山莊嗎?」
「閣下是原莊主的老來子,竟然直到此刻也沒有提到您的父親嗎?」
原隨雲的臉色瞬間僵硬了。
他的所作所為若說原東園絲毫也不知情,這毫無可能。
無論是那些從山西來的商人,還是他鋪展開的情報網絡,都是建立在無爭山莊的勢力基礎上的。
原東園知道自己的好兒子在做什麼,也知道他為何會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正是因為每一個上門來無爭山莊拜訪的人都要提到一句「可惜他的眼睛看不見」,才讓他日復一日地陷入了一種對自己心生懷疑,更質疑蒼天不公的局面之中,這便是原東園的想法。
而此時這位頭髮花白,眼中痛苦之色無法掩飾的老人,從分開成兩列的人群之中走出來,站在了原隨雲的面前。
「姑娘是何時知道我來了的?」原東園問道。
「如今這擲杯山莊中的三百餘人,草木動靜尚且已經逃不脫在下的感知,更何況是人,別人對原隨雲的心態是天之驕子墮落塵泥的看笑話,是被他坑害的人恨不得他早日伏誅的痛恨,還有義憤填膺的江湖好漢對他的鄙夷,只有原老莊主——」
「我此前沒見到過原老莊主,卻也知道,只有一位父親,才會在此時流露出的情緒是懊悔自己沒有將自己的兒子教好。」
原東園聞言嘆了口氣,「那麼閣下想必也知道我想說什麼了」
「這話就不必說了。」時年沒等原東園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茬,「我能猜到原老莊主想說什麼,您能提出的解決措施不過是讓原隨雲此後終生不再踏出無爭山莊,將無爭山莊的累世財富拿出來作為原隨雲對各門各派傷害的補償,但是您應該聽到令郎方才說的了,他若不死,任何一個門派都寢食難安,因為誰也無法保證他會不會在哪一天將別人開宗立派賴以生存的武學給泄露出去。」
「無爭山莊在江湖上素有俠名,老朽不會武功,卻也總算在列位英雄中還有些說話的分量。倘若老朽以性命作保,不知能否留下小兒一命。」
原東園確實不會武功,他接到消息恐怕是星夜趕來,此時已經顯出了十足的疲憊,更不用說當他看著自己視為珍寶的兒子從雲端跌落,變成這副模樣的時候,「難道列位忍心看到我這個老人家白髮人送黑髮人,從此無人送終嗎?」
「原老莊主。」時年突然冷下了語氣,「我敬重你是長輩,才讓您先說幾句,本以為您這位武林泰斗應當先說說自己在教子上犯的過,說幾句公道話,怎麼您是覺得,憑著無爭山莊的臉面,就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嗎?」
「倘若我要的是原隨雲從此不出無爭山莊、不出山西,我何必費盡周折讓他的惡行就暴露在天下群雄面前,我大可以直接將他拿下,廢了他的武功,將他押送到無爭山莊,難道你們還能拿得出能擊敗我的人手不成?」
「他給施少莊主分配的任務,是端掉神龍幫這個守衛長江水道的庇護,若是神龍幫與鳳尾幫的勢力都落到了他的手上,以他的心性會做出何種舉動,好像並不需要由我來多說。到時候商賈不聽從他的,便如那名華山弟子一般屍沉江中,險些無人收斂,更談何奉養家中長輩!」
「被他誆騙登上前往蝙蝠島的船的姑娘們,本都是為了給家中開源節流,也給自己搏一份安身立命的錢財傍身,卻險些稀里糊塗地掉入火坑中,原老莊主不提這些人的父母將來有無人送終,卻只為自己做了如此多膽大包天之事的兒子開脫,又是什麼意思!」
原東園的臉好像突然間就蒼老了下去。
他聽到時年繼續說道,「我方才點出原老莊主正是因為,光殺了一個原隨雲,這天下有感於自己待遇不公,又恰巧有這個本事有這個野心來為惡一方的人還會冒出來——只要這天下還有不夠格的長輩,和本來就心性歪曲的苗子。」
「原老先生不必給他求情了,因為您就是那個不夠格的長輩!我要的是原隨雲以命作為殺雞儆猴的典範,原老莊主也該付出什麼代價便付出什麼,我當然不是要您一併償命,原隨雲做下的事情中,您知情的,請給在場的苦主一個交代。」
她立身夠正,此刻以一個十幾歲後生的身份訓斥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也並沒讓人覺得何處不對。
原隨雲聽得到自己父親此刻胸腔中仿佛在拉風箱一樣的喘息顫抖,他支撐著身體的拐杖與地面發出摩擦搖晃的聲響,像是下一刻便要倒下去,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時年非要拖到今日才將他從囚牢中帶出來。
她正是等著原東園抵達,將這縱容兒子的父親和心態扭曲的兒子一道作為天下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