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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誰也不會覺得他此刻是精神狀態有所好轉的樣子。
在他的眼中浮現出了一縷孤注一擲的凶光。
遠比此刻紅袖刀出斬斷了劍仙吳奮鬥的頭顱迸濺出的血光來得凶相畢露。
但在這縷凶光背後,又還殘存著一絲神志尚存的清明,和在他瘋癲之前的任俠之氣。
時年忽然覺得他有點可憐,一個本應該是京城中數一數二人物的英雄居然落到了這步田地,只因為一段從他話中傳遞出的曾經得到過又失去的感情,而顯然,他一直被困鎖在這樣的一個境地中。
如若那位小白姑娘有心的話,早就應該已經找到了他,事實上她就是他恢復神智的良藥。
但既然她一直都沒有出現——
【你說有沒有可能,這位小白姑娘也是跟你一樣,利用我這種道具留在此地,然後跟這位關七大爺產生了一段感情,可惜她走的時候沒跟對方說。這麼一想,萬一……】
萬一你這次也倉促離開,有些人會不會瘋啊……
鏡子話沒說完已經被時年給打斷了,「你閉嘴吧,若是真有心,這都十幾年了,早應該想辦法回來了。」
這話說的倒也是。
他眼看著關七此刻無形劍氣疾走如風,而時年已經執刀復去,刀芒熾焰截斷了那道朝著黃樓之中的劍氣,他又一次提心弔膽了起來。
她之前在各個世界的冒險中都不曾面對此刻這般危險的一幕。
那些對手隨著她武功的長進不是遠遜色於她,就是雖然差距不大,卻還是她這邊勝過一籌的。
可關七和她方才交手中引發了那極為特殊的空間摺疊的時候,就連被她妥帖安放的鏡子都感覺到了一種心驚肉跳的危機感,仿佛將它投放進去也會被攪成碎片。
現在他更是已經失去了那根約束的繩索,就像是一架隨時都會脫軌的馬車。
鏡子覺得如果他是時年,已經先走為妙,反正她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大可以等到關七發瘋發完了再回來,可是時年的眼中只有一片果決堅毅。
她毫無避戰的意思。
劍氣狂瀾之中,她的青衣長袍在風中翻飛,那把刀卻穩穩地拿在她的手上。
她看都未看屋頂上像是隨時都會跳下來往她這裡抽一悶棍給方應看報仇的米蒼穹。
因為她已經聽到在黃樓之中,七絕神劍中的五劍都已經盡數斃命,蘇夢枕的紅袖刀收刀而回,卻隨時可以因為屋頂上那位動手而重新發作。
到時候針對米蒼穹的一定不止蘇夢枕一個,他如果不信的話,大可以去試一試!
所以時年當然可以完全將後背交託給人,自己專心應付關七。
先前她出招得沒有章法。
逼迫出關七的先天破體無形劍氣,確實讓他趨於清醒,也在劍招和刀招的交鋒中因為那一出驚變而停手。
可現在他的劍意更為狂肆,讓她幾乎成為了劍氣之海中一艘風浪里的小舟,她反倒要讓刀法歸於一統。
時年突然有些慶幸自己並沒有在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貿然對上這位天縱奇才,甚至不是在半個月前對上她。
劍氣在她身上劃開的傷口在山字經的作用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癒合,這甚至不是她當年從宮九那裡學來的治療功法可以做到復原的傷口,但山字經的再生之能可以。
這尚且不夠在她體內做到自如運轉的功法,讓她在頂風而行中依然能夠感覺到鋒刀砭骨的痛楚,卻也讓她維持了一種絕對的清醒。
蘇夢枕死死地握緊了手中的刀。
若非意識到比起旁人插手,她更喜歡有人替她剷除後顧之憂,自己去從尋找這個破解之法,從而實現武道上的突破,他早就在她身上出現第一道傷口的時候就已經上前去了。
好在他看到了她眼中一種瞭然的神采,在風浪跋涉之中激盪。
下一刻,他便看到這一把凝血的青刀斬入風浪之中,像是一縷遊動在殘山剩水之中的清風。
這股刀氣並不如何狠絕,卻在劈波斬浪中絲毫不為任何東西阻滯。
這把當年寄託了黑面蔡家對她期許的蜃樓刀,仿佛是驟然間撕開了這天色中的陰雲,刀尖在瞬息之間破障而出——
抵在了關七的前額。
誰也沒看清她到底是如何突然從這一片枷鎖橫行之中穿過的,只看到她的肩頭又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可她抬起那把凝貫她全身一搏之力的青翠短刀之時,速度沒有絲毫的變化。
但這把刀並沒有扎入關七的頭顱,它只是扎開了一層看不見的屏障,讓這層無形的東西在刀尖之下突然碎裂開來。
就像是打破了一個將自己禁錮在小世界裡不願讓旁人打擾之人的保護殼。
也正是這東西被擊碎的同時,限制著她前行的風浪都忽然間停滯了下來,只剩下了一個手中無劍,卻有劍氣隨時能夠出手的關七,以一種完全沒有防備的姿勢站在那裡。
時年很清楚自己的刀再往前一寸,便不只是打碎這自欺欺人的殼子,而是要將這位雖然瘋癲卻也能稱得上是此間天下第一的人斬殺在這裡。
大凡是個武者,便不會不想擊敗天下第一,自己取而代之,尤其是本就有這樣機會的人。
可時年並沒有這麼做,因為她知道她這一刀達成的目的並不代表著她就已經勝過了對方,只不過是因為自己比關七清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