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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房門,這個身懷絕技但暫時在京城裡遊蕩度日的青年,露出了個苦笑,他預感到能悠閒看歌舞的日子已經要一去不復返了。
而此時的京城中,另外兩個人也在觀望著今晚的事態發展。
楊無邪將寫有那四個字的紙條派人送出後,便去了三合樓與蘇夢枕會合。
金風細雨樓確實有從夾縫之中崛起的勢態,但三合樓一帶仍然是迷天七聖盟的地盤。
形貌特徵實在太過明顯的蘇夢枕乾脆帶著個面具,正合了迷天七聖盟的做派,倒也沒引起什麼注意。
他扶著三合樓三層的欄杆望下去,此處高度遠不如玉峰塔上望下去的視野開闊,卻能看到長街夜市的燈火在漸沉的夜色之中,慢慢地像是星火蔓延鋪展開來,仿佛燒灼起來的顏色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宮闕琳琅。
像是一條灼火之中誕生,昂首將飛的巨龍。
楊無邪上樓後看到的便是蘇夢枕的背影。
「代樓主,其實你本不必來這裡。」
比起病榻在臥的蘇遮幕,蘇夢枕的身體並沒有好到哪兒去,但楊無邪覺得,這具孱弱的身體裡蘊藏著的筋骨,在看到金風細雨樓徹底紮根於京城傲然挺立之前,絕不會讓他倒下。
而他此時用著有幾分沙啞,卻足夠堅定的語氣說的是,「我在看一個開端。」
至於是什麼開端,蘇夢枕並沒有細說,楊無邪是個足夠擔當得起智囊角色的人——
時年的所作所為,在六分半堂、驚濤書生以及那個被她哄騙去填補六合青龍位置的人都是各自只知道一部分,尤其是此時被當槍使的六分半堂,更是將一個臥底當做了明日之星。
但金風細雨樓不一樣,這一局她一旦得手,雷媚的賭約落敗會成為六分半堂內部什麼樣的引子,給她處理過收尾的楊無邪不會猜不出來。
他們在暗,更手握主動權,這是個絕對有利的位置。
只不過時年其實攪和的渾水要比這兩位想像得還要多一些就是了。
楊無邪看不見此刻蘇夢枕的表情,更猜不透這位不日內就要脫下代樓主的名號,正式躋身京城中大勢力領袖的年輕人,會不會對那位行事不拘常理,在他上京之前便招攬來的姑娘心存擔憂。
他只看到對方突然收緊了握在欄杆上的那隻手,低聲說道,「來了。」
月光之下,街市燈火之上,兩道人影從遠處的屋頂上急掠而來。
時年為何篤定在此地能遇得上顏鶴髮,正是因為楊無邪在「雷媚失手」那四個字的背面,還用細炭筆勾勒出了個京城中地標三合樓屋頂的輪廓,這個暗示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
這個推斷到底是出自楊無邪還是其實出自站在背後的蘇夢枕,並不重要。
她的盟友相信她在京城裡攪風攪雨的舉動最後的目的,便是讓金風細雨樓從亂中取勝,甚至幫她處理好了掃尾工作,那她也同樣相信,站在比她更加全面的角度觀摩戰局的人,會得出更加準確的答案。
被雷媚偷襲未成後的顏鶴髮,沒有選擇更加隱蔽的地方,而是選擇了迷天七聖盟武裝力量最為完備的地方。
他此時正在三合樓!
吳其榮說是說著自己被坑進了個騙局裡,可他此時提氣運功,足底生風,一想到他此時在做的是協助時年,從迷天盟的勢力包圍中將顏鶴髮給搶出來,他便覺得自己這身皮肉之下的熱血也開始沸騰起來了。
有人看不上自己這一身武學和放浪形骸的作風又如何,這不是有個志趣相投又將給了他這個一戰成名機會的好妹子嗎。
於是他在此時拍出了一掌。
他的武學得自水晶洞中奇石,活色生香掌法與欲/仙欲/死神功並非是孤立存在的,但此前他都沒有將這二者結合在一起出手的機會,現在卻正如時年所說,演戲要演得逼真,更要先聲奪人,所以——
春日孤寒的月光之下,他掌中的五色煙靄變為七色的迷夢。
那正是二者結合的信號!
倘若說原本是因為性情如此,他給前方的紅衣舞影放了點水,才讓對方有機會,從歌舞坊一路奔逃至此,那麼此時,便是因為再往前一步便要功虧一簣,讓他不得不下了狠手。
比他的掌風更快的是紅衣少女的動作。
她幾乎全然沒有停滯地縱身從高處的屋頂墜下,在空中纖細的腰身一轉,人便像是一片飛花旋落。
誰也不會懷疑她不是二聖主。
人很美,心很狠,腰很細,這便是落花舞影朱小腰。
但驚濤書生的這一掌絕非尋常!
這一道七色的虹彩在月光下幾乎變成了極其淺淡的一縷,可它依然追上了那乘風若舞的身影,這一招命中,她便像是只斷了線的蝴蝶一般凌空騰起又落下,從矮一層的屋脊之上朝著街上摔了下去。
一蓬鮮血在空中綻開。
而她也在中招的同時吹響了從朱小腰的身上摸到的蘆笛。
笛聲刺耳,正是她此前在小甜水巷偷襲呂破軍的時候聽到過的,屬於迷天七聖盟的聯絡信號。
現下從她這裡發出來,頓時引來了周圍的一片應和之聲。
在這一整片令人耳膜難受的尖銳鼓譟聲中,時年落到了地上。
尤在高處的驚濤書生吳其榮頓時感覺到暗處有一把把弩機對準了他。
但對他這種輕功不弱,且內勁遠非一般武林高手可比、堪稱有自己一番奇遇的人來說,這些弩機不過是開胃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