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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時年的眼力,她看得比牛肉湯還要清楚一些,在對面的甲板上站著三個人。
一個像是個文靜秀氣的書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一個生的黑瘦矮小,卻留著好一把絡腮鬍子,將臉都給蓋住了大半。
最後一位倒當真是個很有特點的——
他的左臉被人削去了一半,右眼也成了黑洞,額角上有個醒目的十字叉,雙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人砍斷的,現在一邊裝著鐵球,一邊裝著鐵鉤,也不嫌手上負累得慌。
她雖然聽不到這幾人的交談,卻看到那個殘廢得最厲害的和那個長的最無害的靠近說了兩句,於是那邊的船來得便更快了些。
「九哥,要不要給他們個教訓?」牛肉湯提議道。
時年搖了搖頭,「你別忘了老頭子的意思,我們混入那些人的船隊裡需要是個正面形象,只有這樣的人才不會引起懷疑。」
所以,她要等對方先動手。
在兩條船接近到對方也能看到這邊,只看到一個俊秀的年輕公子和一個雜役廚娘的時候,對方的眼裡閃過的那一抹勢在必得並沒逃過時年的眼睛。
下一刻,那身材矮小的男人從那邊的甲板上騰躍了過來。
矮小的人往往靈活,這一點在對方有動作的時候毋庸置疑的清楚。
而他這劫掠意思也似乎完全不帶遮掩。
身處海上要遠比在陸地上殺人滅口容易了無痕跡得多,那三位顯然是對自己的本事很有自信,甚至在第一位有了動作後,那文弱公子和那個只有半邊臉的怪人也隨之躍了過來。
牛肉湯早按捺不住想給他們一個教訓了,然而她還來不及有所行動,便感覺到一隻帶著讓她無法抗拒力道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朝著「宮九」看去,他眼神中的震懾之意濃重。「去把木一半叫來。」
時年沒說叫木一半做什麼,但在牛肉湯的眼中,這個殺伐果斷的兄長,自有自己的盤算。
白衣公子以讓人匪夷所思的速度踏空而行,一掌成劍劍氣橫行,這最先動手的矮個子還沒反應過來,眼前殘影一動便已經撲了個空。
她這一劍迎上的是那個殘廢。
劍光無形,卻帶著凜冽的殺氣。
柳余恨完全沒想到這個被他們視為可以動手打劫的肥羊居然是個硬茬子,但臨到了這個份上,就算想收手也來不及,所以他一手擲出了那不比人頭小多少的鐵球迎上了那道劍光。
他這另一手的鐵鉤宛若一把鋒銳的長劍襲來。
這人在斷腕之前恐怕也是一位用劍的好手。
時年的劍勢卻未停,劍氣迎上了那鐵球本應該受阻,然而這無形的劍氣驟然當真消散了個無影無蹤。
不對,不是消失。
柳余恨經歷過將死之局,對危機的反應遠比常人要敏銳得多,可對方這驚人的輕功一晃居然像是要自己撞到那鐵球之下,又讓他覺得分明是己方占據上風。
但下一瞬他的肩膀忽然一痛。
那道劍掌凝練的氣劍居然隔空打穿了他的肩膀,而她毫無停滯地一掌將他拍落了水中。
木一半和牛肉湯剛走上甲板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個場面。
「宮九」的無形之劍越發防不勝防讓牛肉湯拍手叫好,獨孤方正因為自己遭到了無視大為不快,又盤算著要不要救一救落水那位,就聽到這不知死活的小丫頭的喝彩,一根練子槍便出手襲來。
然而他的肩膀上突然被拂了輕描淡寫的一指。
這白衣公子身法奇絕,手法也詭異得要命,他的肩膀驟然像是徹底開裂一般疼痛,他還想抬手卻發現已經動不得了,後腰更是著了一腿,將他踢到了那姑娘的腳下。
一根鐵拐旋即架住了他的咽喉。
動手的正是那姑娘身邊看起來只有一半殘軀,拄著拐杖的人。
而那鐵拐出招之際分明就像是拔劍。
那小姑娘卻還尤為不滿地皺起了眉頭,「九哥什麼時候偷學的如意蘭花手,居然也練成這個地步了,再過些日子我都不敢在你面前賣弄了。」
如意蘭花手!
獨孤方如墜冰窟。
他本以為只是被點中了穴道而已,這尚且有解救之法,可如意蘭花手卻是讓這條臂膀徹底廢了,傷勢復發之時更是讓人恨不得把手給砍了。
這白衣公子看起來光風霽月,實則是個不折不扣的狠人。
時年不知道這幾人的身份,在海上不由分說為惡的在她看來反正也不可能是好人,所以她這一指並沒覺得打錯了人。
對方唯獨剩下的那個書生打扮的青年,在同伴一個落水不知生死、一個受制於人隨時可能掉腦袋的情況下,居然還毅然決然地刺出了一劍。
這位的劍沒什麼聲息,可惜倘若宮九在此說不準還會嫌棄他這劍招華而不實,直白得和直說自己要動手沒區別,時年也是這麼覺得的。
她那才施展了如意蘭花指的手一翻便夾住了劍鋒,寸寸迫近之間將這劍身扭成了麻花。
不堪承受重壓的劍頓時斷裂成了數片。
蕭秋雨尚未來得及旋身後撤,那些分明是四散的鐵片已經被氣勁所迫盡數朝他射來,他痛呼一聲,人已經被紮成了個刺蝟,被人一掌也拍下了水。
「木一半,把那個也丟下去,別髒了我的船。」
時年從袖中摸出了一塊手帕,仔仔細細地擦拭乾淨了手指的縫隙,將用過的帕子也丟進了水中,充分踐行什麼叫宮九的潔癖。